【東斯拉夫躁動・下】白烏俄三國纏繞交織:羅斯後嗣的同床異夢

撰文:伍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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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白羅斯反政府示威與2014年烏克蘭廣場革命,不少人或覺當中有許多相似之處,譬如示威群眾眼中民選領袖缺乏認受性、警暴爭議、「外國勢力」介入等等。
其實,在建構身份認同上,白羅斯與烏克蘭民眾無疑更是面對着高度相似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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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羅斯人」和「烏克蘭人」的國族定位,無時無刻與東方強鄰緊密聯繫─俄羅斯的影子始終抹不掉。正如白羅斯前年要求把原本為「白俄羅斯」的中文國名正名為「白羅斯」,顯然是想避免和俄羅斯混為一談。

一名烏克蘭示威者在白羅斯大使館前擺放白羅斯總統盧卡申科和俄羅斯總統普京的照片,並將石頭置在俄羅斯國旗之上,意在諷刺俄羅斯介入白羅斯政局。(Reuters)

東方強鄰候伺 抹不掉的影子

從歷史的角度觀之,白羅斯、烏克蘭、俄羅斯三國淵源甚深,總是擺脫不了彼此。大抵來說,俄羅斯人、烏克蘭人和白羅斯人,同是源自於古代東斯拉夫一脈。早在公元九世紀,東斯拉夫人建立了著名的基輔公國(基輔羅斯)。後來經過長時間的侵略擴張、版圖變更及權力轉移,才一步步分裂成大羅斯、小羅斯、白羅斯等多個支系,再演化成今天的俄羅斯、烏克蘭與白羅斯三個現代民族國家。

身處現今歐盟和俄羅斯夾縫之間,同屬東斯拉夫民族的白羅斯和烏克蘭盤旋於親西方或親俄的抉擇之中。若選擇前者,伴隨而來的是政治體制民主化,但也同時失卻一定程度的商貿話事權;若選擇後者,則是走進東方強鄰的保護傘裏,犧牲的是某程度上的政治獨立性。

烏克蘭2014年的親歐示威,恰恰是國內民眾對這道長久命題的正面回應。雖然以基輔為首的中、西部民眾力主親歐,最終亦成功推倒親俄派總統亞努科維奇,但其後數年的局勢發展亦反映出,烏克蘭人內部對於親歐親俄的抉擇,至今仍然未能達成共識,東西部嚴重割裂,分歧極深。親俄武裝份子與政府軍在頓巴斯(Donbass)地區交戰多年,正是亂局餘燼。

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後,頓巴斯地區爆發衝突,烏俄關係急劇惡化。圖為2019年烏克蘭和親俄武裝份子交換戰俘的情形。(Reuters)

白羅斯國土面積比烏克蘭小得多,但其地緣政治環境與烏克蘭相似:歐盟國家在西邊環伺,卻沒有主要河流或鐵路連接;接壤俄羅斯邊境長,兩國首都跟莫斯科距離相若。俄語甚至是白羅斯人和烏克蘭東部居民的通用語言。白羅斯政治勢力如何取捨平衡,避免重蹈烏克蘭覆轍?克里姆林宮有可能出兵白羅斯嗎?

明斯克、基輔與莫斯科的三個首都,彼此距離相若。

「白羅斯的情況與2014年的烏克蘭不同。烏克蘭人當年矢志擺出親歐姿態,普京馬上就佔領了克里米亞(Crimea),並啟動持續至今的東部戰事。可是,現在的白羅斯人還是相對親俄,而且兩國皆是*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ollective Security Treaty Organization,CSTO)的一員。那麼,(普京)為何要侵佔白羅斯?」歐洲對外關係委員會(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顧問格雷塞爾(Gustav Gressel)接受《德國之聲》訪問時說道。

*CSTO:引伸自前身「獨聯體集體安全條約」、於2002年建立的政府間軍事聯盟。成員國包括俄羅斯、白羅斯、亞美尼亞、哈薩克、塔吉克和吉爾吉斯。

白羅斯與俄羅斯在政治和經濟範疇上環環相扣,關係密切,俄羅斯對白羅斯人來說仍是不可分割、遠離的大國。俄羅斯是白羅斯第一大貿易夥伴國家,佔其進出口商品貿易額高達48%。諸如能源、原材料、礦產等商品,白羅斯還是相當依賴來自俄羅斯的進口。所以,在白羅斯人看來,他們不會像2014年的烏克蘭人一樣,擁有強烈的親歐情緒,極力希望往西方靠攏,甚至加入北約、歐盟等國際組織。「遠俄入歐」並不是白羅斯民眾的優先選項。

相反,國內民主化和憲制改革,才是這幾周走上街頭的示威者希望達到的目的。至於國家在國際舞台的定位,白羅斯人或許更篤信在歐俄兩強邊緣遊走的平衡法則。這也說明了,為何明斯克街頭總見白紅白橫條旗隨處飄揚,卻鮮見一面搶眼的藍底黃星歐盟旗。

9月14日,盧卡申科與普京在俄羅斯南部城市索契會面,為反政府示威爆發以來的第一次。(AP)

東斯拉夫三系 誰是「羅斯正統」?

就算是盧卡申科自己,亦早已洞悉白羅斯與俄羅斯之間保持微妙平衡的重要性。9月8日,他接受俄羅斯親克里姆林宮記者團的獨家專訪時,毫不諱言提到「外國勢力」介入,控制着反對派人士的動員行動。「我跟普京說過,我警告過他,我們不可能阻止它(外國勢力介入)。你能夠擊倒Telegram的動員頻道嗎?你能夠封鎖它嗎?不可能。」

「你知道我們跟俄羅斯當局最後得出什麼結論嗎?如果白羅斯在今天崩潰,下一個將會輪到俄羅斯。」這句話威脅意味甚濃,但也恰好反映出,盧卡申科看准了白羅斯與俄羅斯之間唇亡齒寒的關係。

源自於東斯拉夫的三個現代國家在今天若即若離,但它們都有各自的民族身份認同及自豪感。經歷沙俄近東擴張以及前蘇聯大一統的漫長過程,三者時而拉扯,時而融合,逐步鋪墊出今天的東斯拉夫政治格局。三者雖各為獨立個體,但高度融合。在白羅斯,超過七成人口日常使用俄語,相反只有約23%人會在家中說白羅斯語。至於國內人口組成,除了83%為白羅斯人外,還有9%為俄羅斯人、2%為烏克蘭人;在烏克蘭,雖然國家法定語言為烏克蘭語,但在東部及南部地區,俄語是更普遍的通用語言。國內人口組成除了77%為烏克蘭人外,也有接近兩成的俄羅斯人,主要居住在東南部頓涅茨克盆地。

無論語言、人口構成、歷史淵源或民族身份認同,白羅斯、烏克蘭與俄羅斯彼此有着無形的連結,無時無刻都在相互影響。(Getty Images)

宗教層面,三個國家均是以東正教為主要宗教。俄羅斯和烏克蘭國內皆擁有約七成東正教信徒;白羅斯國內亦有接近一半人口信奉東正教。宗教文化的同一性,雖令三國彼此更緊密相連,教會之間卻在政治層面互相拉扯。前年,烏克蘭正教會便在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巴爾多祿茂(Ecumenical Patriarch I Bartholomew)支持下,宣布從莫斯科正教會獨立。

東正教是白羅斯、烏克蘭與俄羅斯的共同主要宗教。宗教的同一性,令三國的精神文化相接更加緊密。(Reuters)

千年離合散聚 民族血統作祟?

自從蘇聯解體中獨立後,白羅斯和烏克蘭分別引入國家元首民主選舉制度,嘗試加強人民充權的政治成份,不過,兩國的民主道路一樣不平坦:白羅斯總統盧卡申科無限連任至今,掌政26年,被歐美媒體形容為「歐洲最後的獨裁者」;烏克蘭至今先後誕生了六任總統,民主制度看似運作暢順,惟2004年橙色革命、2014年親歐盟示威等民間躁動依然,政府認受性不足,人民主權始終未充分彰顯。

(香港01製圖)
烏克蘭基輔,有民眾站在昔日爆發親歐盟示威的獨立廣場,遙距聲援白羅斯反對派示威者。(Getty Images)

昔日前蘇聯遺留下來的官僚作風、缺乏認受性的人民代議制度、「老大哥」俄羅斯的積極干預……儘管近三十年來三國分道揚鑣,但彼此瓜葛依然纏繞不斷,政治、經濟、社會、外交、軍事等多方面互為影響。

俄羅斯、烏克蘭與白羅斯的「東斯拉夫三兄弟」,經歷多次離合散聚,一千多年來始終在互相拉扯。源起於民族血統及毗鄰地緣關係的先天相連性,恰恰建構成今天貌離神合的奇妙鐵三角關係。

(節錄)

上文節錄自第231期《香港01》周報(2020年9月14日)《白羅斯、烏克蘭與俄羅斯瓜葛不清 東斯拉夫人同床異夢》。如欲閱讀全文請按此試閱周報電子刊,瀏覽更多深度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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