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嚟.二】初次擁有自己的房間:與家人同住有不被明白的孤獨

撰文:盧君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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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期待已久的房間——一盞座在地上,支架細長的黃燈,暈染出約五十呎大,長方形的房間。一面牆上,貼着十來張海報——電影、樂隊、七、八十年代外國品牌的廣告;在海報下方,有一張黑沉的桌子,上面放滿雜物、擺設、書本,以及一部手提電腦,還有一支燃點着的香薰蠟燭;另一邊牆,則整齊貼着數十張相片,有合照、人像、風景、街拍照片。佈置出這一切的Keith,躺在房間角落的單人床上,慵懶。
Keith雀躍地描述兩年前他與朋友合租的單位,還有他房間中的一切。那是他自出生以來,第一次擁有自己房間的時間。「以前已經開始諗,如果自己有一間房,會點樣佈置,從沒想過有天能夠實現!」

Keith說:「我成日都返宿舍,空堂、天地堂、落堂無嘢做,就即刻返去,聽吓歌又好、瞓覺又好、發呆都好,都覺得好正。」(盧君朗攝)

坐在大學宿舍的房間發呆

上集說到,Keith沒有想過仍在學生時期就能搬離家中獨自生活,他長大的過程中一直與七個家人同住。縱使彼此沒有不和,他卻漸漸地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想要一個房間,一個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

大學一年級,他終於有機會搬入學校宿舍;開始自主的生活。這一年間,他填補了許許多多從小開始沉積心底的遺憾,他不斷邀請同層宿友、同學、朋友到房間作客,打機、聽歌、閒聊,大家志趣相投,不論做什麼,總是給他一種與家庭不同的熱鬧感。不怕騷擾到家人,同時也不怕被家人騷擾;要外出玩到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餐才回房,也不會有人過問。

Keith喜歡宿舍的環境,喜歡自己的書桌,喜歡這個比起留在家中更舒坦的地方:「我成日都返宿舍,空堂、天地堂、落堂無嘢做,就即刻返去,聽吓歌又好、瞓覺又好、發呆都好,都覺得好正。」

那天,我們一起到太子Keith與朋友合租的唐樓去,離開時,他依依不捨的慢慢走下樓楊。(盧君朗攝)

父親答應付租「獨立」生活之始

一年過去,他退出宿舍後,與學生會的朋友在會室再住了半年,待朋友們落莊後,便打算搬回家中。當時對於搬回家,Keith沒有太多想法,也沒有什麼負面情緒,純粹是「住宿期滿就歸家」。

回家不到兩星期,他在學生會的朋友,卻突然說他們打算外出一起居住,問他有否興趣。這邀請,令Keith每天都心神恍惚,既會想「又要家人另外花一筆錢」,同時又無法拒絕這誘惑。想想未來在家中厭悶生活;又幻想着在外與朋友共住的美好,他終於抵受不住,提心弔膽的向父親提出這個要求。「其實覺得佢唔會用多筆錢畀我出去住,只係盡力爭取。」Keith形容,父親聽到這要求時,露出疑惑的表情,追問租金、朋友背景等細節。「佢應該覺得我未玩夠,想再出去玩多一排,冇諗到我想有自己空間。」Keith猜度着父親的想法。

在父親考慮期間,他寢食難安,心中覺得「都係冇機會」,卻又不能自己地幻想,忐忑不安。數天後,父親竟承諾出錢,讓他與朋友在外面居住。

朋友已租下太子一個唐樓單位,只是想多找一人分擔租金。當晚午夜十二點左右,Keith就從港島區的家中坐車到太子去。「想快啲睇下個單位,好似細路仔收到禮物,要即刻拆開咁。成程車都忍唔住興奮,心諗未來一段時間,都可以同朋友一齊生活。」在那單位中,他們一行三人,最初只把床墊鋪在地上,便開始了共居生活。

一起煮飯啤酒 半夜猜枚宵夜

住在太子的這一年間,Keith說是外出生活三年多最開心的時間。與朋友們胡鬧、嬉戲,不論在家中一起做什麼,都感到無比暢快。他們曾因為一時興起煮飯,卻發現大家煮菜都很難吃;經常喝酒到天亮,聽到街道上開始擠滿了趕回公司的人們,他們卻仍在猜枚;半夜突然肚餓,便下樓吃宵夜,吃完再在空曠街道上遊蕩。

「諗返起每日生活瑣碎片段都係開心,呢啲經歷,喺屋企冇可能發生,屋企人唔會陪我癲,飲下酒已經會話我又飲。其實喺屋企住,有一種孤獨感,唔係冇人,而係佢哋唔會同我做想做嘅事,但朋友會即刻同我去。」訪問之後,我們來到太子他從前住的單位,Keith痴痴地望着緊閉的大門,反覆說了幾次「好懷念」、「好想再入去睇吓」,卻再也無法逾越那道鐵閘。

與朋友在家中瘋狂玩樂的日子不復存在,現在,Keith只能從記憶中窺看那些片段。(盧君朗攝)

搬上「唐九樓」

一年後,他們搬到深水埗九層樓高的一個單位中。Keith尚記得他們因為各自有兼職或要事,只有一晚時間一同搬家私。那一晚,他們從晚上10點搬到清晨6點:「深水埗成條街擺滿晒我哋啲嘢,搬完一轉又一轉,每次都鼓勵大家,話仲有一轉就完,其實仲有好多!」他忍不住笑起來,續道:「搬雪櫃時,我在某層樓滑了手,結果那雪櫃滑下去,撞到樓梯底的牆,好大聲,大聲到兩三層樓都開門大聲問我哋搞乜,講晒粗口。」

最初,他仍未有自己的房間,後來一位住在房間的朋友打算搬走,於是Keith向他人提出「想試下自己一間房」。他記得在朋友正式遷出之前,已經期待不已:「每日心裏面都諗個朋友幾時搬走,快啲得唔得!又會趁佢唔喺度拎尺度位,諗定要買乜嘢擺乜嘢,畫咗好多張(設計)圖。」那時他22歲,終於第一次擁有自己的房間,他自豪地打開電話中的照片,展示他精心設計的擺設,又比手畫腳形容房間大小、香薰的氣味等,在他心目中,這不僅是一間房,也是他生命中的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