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標準大討論代表人物去世：一個社會永遠都不能失去常識理性

1月2日，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胡福明逝世，享年87歲。提起胡福明，可能多數人並不知道，但提起《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估計但凡了解一點當代中國史的人都一定知曉。胡福明正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的作者。2018年，胡福明被中央授予改革先鋒稱號，獲評真理標準大討論的代表人物。

胡福明1955年就讀於北京大學新聞專業，翌年進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研究班學習，1962年畢業後到南京大學政治系（後更名哲學系）任教。1982年他學而優則仕，擔任過江蘇省委宣傳部部長、省委黨校校長、江蘇省政協副主席等職。

但讓他載於史冊，贏得世人尊敬的還是他的那篇勇開思想先河，衝破「兩個凡是」思想禁錮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這說明人的一生，可能比較漫長，可能從事各種各樣的工作，但只要有一件事能改變一個國家的命運，也能被歷史所銘記。

中國的知識分子、讀書人，歷來是有「鐵肩擔道義，妙筆著文章」的傳統。曾子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范仲淹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自我鞭策，張載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作為讀書人的理想。胡福明正是中國自古以來士人家國情懷、憂國憂民精神、濟世救民理想的踐行者之一。

40多年前，文革剛結束不久，關心國家前途和命運的胡福明，敏鋭發現「兩個凡是」是阻礙中國撥亂反正的思想禁錮。出於讀書人的強烈擔當和責任感，他決心撰文批判「兩個凡是」。據中國新聞周刊在《改革先鋒胡福明今晨去世：他寫出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的披露，胡福明決定「單獨撰寫，不跟他人商量，免得連累別人。他想，人生難得幾回搏，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作為一個共產黨員、一個馬克思主義理論工作者，有責任正本清源，還原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本來面目。」

當時，胡福明的妻子一度查出腫瘤住院，胡福明在醫院陪護期間，藉助病房走廊的燈光查閲經典社會主義著作，花了許多時間和心血，終於寫下8000字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後來這篇文章投給《光明日報》，經過光明日報社和中央黨校理論研究室多位參與者的認真修改，最終在時任中央黨校副校長鬍耀邦審定後，1978 年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為標題發表。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經發表，迅速在沉悶已久的中國理論界炸響一聲「春雷」。這篇文章與當時鄧小平、胡耀邦等人鋭意改革，推動思想解放產生巨大的共振，上下聯動，政界和知識界攜手努力，引發廣泛討論，成功衝破「兩個凡是」思想禁錮。

可以說，這篇文章在鄧小平、胡耀邦等政治家支持下所產生的思想解放作用，改變了當代中國歷史進程和國家命運。自此之後，飽受反右和文革之苦的中國開始回歸常識理性、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改革開放由此拉開序幕。

過去40年以來，中國人的最大共識無疑是改革開放，幾乎所有人都從中受惠，一個積貧積弱的國家因為改革開放而走上了多元、開放、富強的崛起之路。相信時間過得越久，改革開放的里程碑意義會越凸顯。而當世人追念偉大的改革開放時代，一定不會忘記《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及其作者胡福明等人。

公眾號「碼頭青年」在《<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主要作者感染去世，讀書人當學胡福明》一文中寫道：「這場關於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深刻改變了當時中國人民的認識，衝破了個人崇拜的禁區和兩個凡是錯誤思想的束縛，吹響了中國人民追求真理、尋找自由的集結號，為推動全民思想解放、凝聚人心做了很好的思想動員，其歷史意義堪比另一場五四運動……讀書人，當學胡福明。當國家和人民需要時，勇敢挺身而出，站在歷史一邊，力推潮流一把，讓蒼生得太平。 」誠如斯言，讀書人應該珍惜和尊重自己所學到的知識、思想和士人傳統，敢於在國家和人民需要的時候仗義執言，為民請命，而不可淪為遭人厭棄的精緻利己主義者。

南京大學杜駿飛教授在《悼念胡福明先生》中說：「昔年，南大曾有某理科權威拿着KP I輕薄文科，謂文科不過是幾張稿紙而已，文科副校長當即毫不客氣地回答：沒有文科的胡福明那幾張稿紙，恐怕你連做科研的機會都沒有。此人就此噤聲。」

這段往事讓人感慨。一方面，文科、理科各有千秋，需要的是相互補充而非相互輕薄，該被輕視的絕不是理科或文科，而是那些不學無術、紙上談兵、驕傲自滿、精緻利己、滿腦子意識形態、黨同伐異的膚淺庸俗之人。

另一方面一個讓理科學者「恐怕連做科研的機會都沒有」的時代和社會絕不是健康的時代和社會，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一個社會只有回歸常識理性，尊重知識和人才，儘可能挖掘每個人的潛能，讓每個人人盡其才，才會有前途有希望。

胡福明老先生寫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在鄧小平、胡耀邦等人的積極推動下改變了中國歷史，讓常識理性成為全社會的信條，讓包括科學家、專業人士、讀書人在內的每個中國人有發揮潛能和追尋夢想的空間，進而從根本上改變了中國社會的面貌。這也說明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一個社會，在任何時候都絕對不能失去常識理性、解放思想和實事求是，尤其是在經歷數千年人類歷史正反面教訓和三年疫情後更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