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真的準備好進入「後九二共識」時代了嗎?

撰文: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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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黨主席朱立倫終於整備旗鼓,6月率眾赴美打算重建對美關係,朱立倫期間稱國民黨「親美反共」、「九二共識是沒有共識的共識」,不只引來民進黨揶揄歡迎站隊,大陸國台辦發言人馬曉光甚而批評「要保持頭腦清醒」、「站在歷史正確一邊,而不是相反」。在民共正反表述下,做實了朱立倫這趟訪美行程,成事不足,徒然挖了東牆補西牆。

綜觀朱立倫訪美期間的發言,「親美反共」說法與九二共識「再詮釋」無疑是兩大「亮點」。縱使台灣近年政治與輿論環境「反中當道」,但朱立倫趁着訪美期間致國民黨人設丕變,不僅翩然與民進黨比賽親美,也在維繫兩岸與國共關係最根本的九二共識上做文章,擺幅之大,讓人詫異。

國民黨主席朱立倫6月6日赴美國布魯金斯研究所發表「台灣未來方向」為題的演說時,指外界誤植國民黨親中標籤,稱國民黨實是親美政黨。(Facebook@朱立倫)

整體而言,朱立倫的轉向足令兩岸關係發展悲觀以對,若進一步就國民黨與民進黨的黨際競爭、國民黨對美中角色出現再認識,以及國民黨內意識形態流變等三點觀察,或將得出新的路線疑問:國民黨真的準備好進入一個「後九二共識」時代了嗎?

首先,相對於近年清晰履行「親美反中」的蔡英文路線,朱立倫近日強力定調國民黨是親美政黨,且宣揚百年來反抗共產主義,其刻意烙下「親美反共」的印記,原因無他,既輸誠美國政壇,也意圖撕下在台灣內部的被貼上紅色標籤。然而,朱立倫的動機很清楚,手段卻很魔幻,結果更是五里霧中。

在蔡英文「親美反中」招牌明亮的對稱下,朱立倫「親美反共說」實則是走向「親美遠中」。朱立倫此刻為了親美,立下了「反共」(遠中)的投名狀,不只是簡單的「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思維,也一腳踏進美國與民進黨設下的意識形態陷阱:「親美」必然對稱於「反/遠中」,否則對美無以親的條件處境。

國民黨主席朱立倫訪美前夕,以「護台灣、保民主、拚未來」三點宣示國民黨要「重返美國」。(Facebook@朱立倫)

在朱立倫深陷「親美反中」二元對立思維之餘,緊接面對的問題毫無疑問將是國民黨的「遠中」與民進黨的「反中」之間,兩者有何差異的詰問。之於華府、之於北京,乃至於對台灣內部,迄今沒有人可以分得清楚「遠中」究竟何異於「反中」。哪怕朱立倫給出會與北京進行「有原則的溝通」,也不過空口白話,既說不清原則之名,也無溝通之實。因此,也不意外前環球時報總編輯胡錫進抨擊國民黨是「百年爛黨」,終將淪為「小民進黨」,以及前台灣立委邱毅諷朱立倫此舉,將令國民黨成為民進黨的次級品牌,難獲選民青睞云云。

其次,朱立倫不計譭譽推陳「親美遠中」,示意其重新理解並檢討對美國與中國大陸的既有認識。自1996年台灣首度舉行總統直選以降,北京扮演李登輝、陳水扁與蔡英文「助選者」的觀點始終存在,台灣朝野與社會也普遍同意北京對台灣選舉具有影響力的說法。然而,回顧歷屆台灣總統大選前夕,台灣朝野各黨有志大位者無不必要安排訪美行程,以彰顯獲得美方信賴以加乘足堪大任的底氣,說明台灣大選縱有北京影響因素,但在台灣朝野的默契中,鹹認美國老大哥才是台灣大選的面試官,而非北京。

朱立倫如今藉訪美訴說再三,不惜跟進民進黨說法爭取美台軍事合作、望美國介入台海,並淡化九二共識,大有將過去隱而不宣的默契高調掀開,大大冽冽對美行認宗的跪拜禮,彰顯美國優先、可以先不理會北京的心志。

第三,朱立倫改弦「親美遠中」,並非個人的一蹴可幾,而是國民黨內意識形態遞移嬗變的結果。這一點從九二共識這一兩年在國民黨內的「興衰史」可見一二。「九二共識,一中各表」見諸國民黨綱,歷代黨主席從連戰、吳伯雄、馬英九、洪秀柱到吳敦義都不脱離這八個字,但到了江啟臣入主黨中央開始,國民黨怎麼說九二共識、還說不說九二共識變成了新的問題。當然,對彼時的江啟臣而言,九二共識口難開的遠因在於習近平拋「兩制台灣方案」,後被民進黨曲解成為「九二共識等於一國兩制」,因此犯了難,開始自我懷疑——從江啟臣時代破口,禍延至現在的朱立倫黨中央。

回顧朱立倫仕途,具典型國民黨政治人物特徵,其受馬英九栽培甚深,過去也多被認為得承繼馬政權之後,因此,九二共識在朱立倫口中與在江啟臣口中出現變化,兩者意義便有不同。諸如朱立倫訪美期間,稱「九二共識是沒有共識的共識」,並以「九二會談後的共識」而非九二共識一以貫之,即是變化之一,與陳水扁、蔡英文過往用九二會談精神等詞語包裝九二共識四字,已無差別。尤其,當朱立倫只稱「九二共識是沒有共識的共識」,卻把國民黨傳統掛在嘴邊的「一中各表」都不提的時候,等於是把九二共識過去足以做為兩岸政治基礎的重要底色給去掉。

2021年8月,時任國民黨主席江啟臣(右)廣播專訪,稱2024大選期間,九二共識不是不能談,而是要思考如何將立場做準確的表述。(《新聞不芹菜》製作單位提供)

試問,朱立倫言下不具有「一中」成份的九二共識,不啻名存實亡,無怪乎國台辦示警「要保持頭腦清醒」,並明確提及 1992 年兩岸兩會經由香港會談及其後函電往來,達成各自以口頭方式「表述海峽兩岸均堅持一個中國原則」的共識,並清晰表明堅持一個中國原則、追求國家統一的立場和態度,「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是以,從與民進黨黨際競爭、政治投誠美國,到黨內意識形態出現自我懷疑等三層面來看,國民黨之所以被譏諷拿香跟拜民進黨,始作俑者實是國民黨整黨在過去短短几年喪失了自己的「質性」導致——民進黨抱持「親美反中」到底,其「反中」是促獨與暗獨「天性」的另一重借代,「親美」不過是民進黨人的外交選擇,民進黨人在意識形態依歸與工具理性的選擇上並不發生矛盾,「親美反中」遂能機械運作。然而,國民黨現易轍「親美遠中」,不論是「親美」還是「遠中」,卻都是朱立倫等國民黨人在面對內外壓力與選舉因素下的選擇,「遠中」既不具有其內裏反獨「天性」的引導,甚至違背了整黨與支持者泛中國人認同的屬性,因此落到如今立場論述誰都不討好,從而說不清方向、又殃及九二共識的處境。

總的來說,就台灣政黨政治的現實面,沒有政黨不親美是事實,朱立倫風塵僕僕率眾跑去美國宣揚親美,畫蛇添足,了表自己走夜路,吹吹口哨壯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