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承認的阿富汗 北京為何對塔利班繼續持保留態度?

撰文:茅岳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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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月20日,包括塔利班副發言人卡里米(Bilal Karimi)、臨時內政部長哈卡尼(Sirajuddin Haqqani)以及代總理阿洪德(Mohammed Hassan Akhund)在內,多名塔利班政權要人已先後發表講話,建議國際社會有影響的國家,如中國或主要「穆斯林國家」能「帶頭正式承認」喀布爾現當局。

對此,國際社會的反應是冷淡的,其中北京的保留態度尤為突出,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早就以「希望阿富汗方面進一步呼應國際社會期待,構建開放包容的政治架構,實行温和穩健的內外政策,堅決打擊各類恐怖勢力」,「早日融入國際社會大家庭」等語加以應對。這一發言意味着阿富汗塔利班當局自建政至今似乎並未滿足北京的期待,對其繼續持保留觀望態度也在情理之中。

急於尋求承認的塔利班

阿富汗塔利班目前對於中國等大國的態度一直都是恭順的。塔利班方面高官還借巴基斯坦方面之口,多次談及希望加入「一帶一路」、「中巴經濟走廊」云云。但但這種單方面只談合作不談條件的「積極表態」並沒有引發北京的更多興趣。因為這種局面與塔利班當局自2021年8月17日後的極端經濟環境有關。

在阿富汗前政府覆亡後,美國即凍結了其95億美元海外資產,塔利班當局因此遭遇銀行準備金不足、外援暫時斷絕、糧食短缺、失業嚴重、技術人員逃亡、通貨膨脹等一系列問題。塔利班當局雖然靠現有儲備金可以確保民間小額轉賬,但每天提現有限,各地儲備糧在饑荒環境下也即將耗盡。這使得阿富汗在經濟、民生等各個方面都急需外援。

隨着阿富汗塔利班當局從2021年8月下旬開始的外交努力逐漸以失敗告終:重建的「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目前僅能向巴基斯坦派駐外交官;土耳其等伊斯蘭國家遲遲不承認其合法性;很多效忠前政府的駐外使節對新政府堅決採取不合作態度。任何能有效提供外援的國家都成了塔利班當局的救命稻草。

2021年7月28日,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在天津會見來華訪問的阿富汗塔利班政治委員會負責人巴拉達爾(左)一行,後者此後成為阿富汗新政府的代理副總理。(中國外交部官網)

一時間,最先向阿富汗提供折價2億元人民幣的糧食、越冬物資、疫苗和藥品的中國就成了喀布爾方面當下可期待的大國。加之中國還在2021年10月31日第一次與塔利班當局展開了物資貿易,這讓塔利班方面預感到了未來「與中國在未來的合作中取得進展」的潛在可能。

但對北京來說,其對於阿富汗的態度並非僅僅落在喀布爾政權的恭順上的。畢竟,如果阿富汗塔利班的政權不能保證其國內民眾的安居樂業,那麼它又怎麼能在接入「一帶一路」後對中國及其盟友產生利益呢?

中國外交部從2021年9月開始就強調「希望阿富汗局勢平穩過渡,實現持久和平穩定」。這是北京認定的「阿富汗下階段開展對外合作的前提」,以及「各國企業赴阿投資興業的基礎」,這意味着如若阿富汗國內政權尚未呈現穩定,北京是不會貿然承認這個立足未穩的政府的。

難以令人滿意的喀布爾

而就阿富汗政府的平穩過渡、持久和平穩定這點來說,塔利班新政府扮演的角色似乎並不令人滿意。

從塔利班當局於2021年8月下旬到10月下旬組建新政府的態勢看去,其第一批組建的包含33人的臨時政府是一個清一色的塔利班機構,其中甚至沒有接近塔利班的大軍閥、舊阿富汗共和國時期的政客以及專業官僚。如此安排比起包括中國、俄羅斯在內各國所建議的「廣泛包容的政治架構」,無疑是大相徑庭的。9月中旬時,中國外交部也僅以「這結束了阿富汗長達三周多的『無政府狀態』」一語加以回應。

到2021年9月下旬,也許是考慮到其組織架構的單一化,塔利班當局在包括衛生、核能、奧委會、統計局在內的新一批部長級官員中開始留用一些專業人士,譬如9月21日後擔任新衛生部長的伊巴德(Qalandar Ibad)醫生和負責公共衛生的副部長奧馬爾(Abdul Bari Omar)等人都是專業出身,其工商部門也基本交給了塔吉克族和烏茲別克族的富豪。

此舉固然展示了塔利班構建「包容性政府」的一面,但它同樣也把目前最棘手的衛生或抗疫以及經濟問題的鍋甩給了塔利班以外的人。加之塔利班當局同期還撤銷了前政府時期設置的婦女事務部,轉而以新的負責道德宣教的「懲惡揚善部」作為替代,這使得其政府的包容性與進步性也變得可慮起來。

此外,阿富汗國內的基層秩序仍因為塔利班政權的確立而發生激烈的衝突。在喀布爾以塔利班政權為主導的秩序確立後,阿富汗各地的大小軍閥開始擁兵自重,以「奪回領地」的名義開始新一輪的兼併與傾軋。很多從巴基斯坦率部殺回的軍閥開始在阿富汗北部地區向烏茲別克等族的軍閥和部眾討還舊債。在阿富汗中部省份,類似從巴基斯坦殺回的塔利班軍閥甚至開始驅逐哈扎拉人。雖然塔利班當局會對這種爭訟採取措施,但塔利班方面的偏向也是可想而知的。直到2021年12月,這種局面仍未有明顯停息的趨勢。

北京的顧慮仍存

就目前局面來看,新確立的阿富汗塔利班政權的外交環境甚至比該政權第一次建政時還要糟糕:相對於尚能得到巴基斯坦、阿拉伯聯合國酋長國和沙特阿拉伯三國承認的前政權,塔利班政權原計劃派往紐約的「駐聯合國大使」沙欣(Suhail Shaheen)也未能到任。這讓阿富汗塔利班方面就外交問題呈現了一種欲速則不達的困境。

對北京來說,國際社會對於阿富汗的認知影響着他的外交認知,更不用說阿富汗塔利班內部仍有大問題。

首先,「塔利班」在俄羅斯仍然是「被禁止的」組織,莫斯科對阿富汗當局的態度決定了北京的觀感;其次,阿拉伯國家和主要穆斯林國家對阿富汗同樣持保留態度,即便是2021年8月30日時宣稱要承認塔利班當局的土耳其政府,到2022年也未能再進一步;再者,塔利班當局內部派系哈卡尼組織與東突組織之間的關係仍未徹底釐清,而中國與阿富汗接觸的重要一環就確立在反恐這一點上。這幾點如能有明顯突破,那麼北京或許有順勢承認阿富汗當局的理由。

就阿富汗問題來說,中國始終認為阿富汗問題需要先設法進入良性循環。當前的關鍵仍是要找到一條符合阿富汗國情、順應時代潮流並得到阿富汗人民理解支持的重建道路。外交等問題的優先級都在此之後。

當北京把目標定在「引導敦促阿富汗塔利班團結各民族、各派別,搭建廣泛包容的政治架構」時,阿富汗周邊各國與其內部族裔派系的聯繫就讓除中國外的阿富汗鄰國具備了積極介入的可能性,這也是中國力推的阿富汗問題「鄰國機制」。

中國在阿富汗問題上一直強調的原則是「阿人治阿」,「阿人主導,阿人所有」。這一原則的實質是說阿富汗是阿富汗人的,不是任何其他國家的;阿富汗事務最終只能由阿富汗人自己解決,不應由任何其他國家主導。

但阿富汗的「阿人治阿」終究只是理想情況。阿富汗內戰的各派系背後本身就存在着周邊鄰國的滲透,這使得重建阿富汗國內在阿富汗戰爭前的理想環境需要將阿富汗各鄰國與阿富汗臨時政府推到一處,使之支持阿富汗政府,開展區域合作。並在長期性的人道主義援助之外做點具備突破性的事情,使之與展開了數十年內戰的塔利班形成和解,並最終推動喀布爾改善治理的進程。此舉有助於阿富汗政府與鄰國建立良好關係,促進其區域經濟合作,並最終幫助該國加強自身的安全實力,並最終成為北京可以接受的正常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