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海】生命中的第一位！泳棚大家姐天天游海

勤力點，要天天來。別一起床就天人交戰，盤算究竟來或不來。起床撒了泡尿，準備出門，別想那麼多。

一群白鷺從小青洲島飛過硫璜海峽。清晨六時許，只要你站在西環泳棚，面向大海，就會看見這幀畫面。曾不止一次聽到泳客提醒過：「牠們每天總會準時出現。等著吧，沒一會兒，牠們又會飛回來。」果然，沒一會兒，牠們成群又飛回來了。

早晨在西環泳棚，除了白鷺，在泳客心中也惦記著其他泳客到來的時間。他們總預期在幾點會看見誰，誰晚了下水，或誰今天沒有來。他們這種惦記，有的超過二十年，有的超過五十年。你會懷疑，他們風雨不改來這裡游泳，某一部分原因也因為這種彼此的惦記與提醒，例如這句「怎麼昨天不見你？」或者這句「今天為什麼遲來啦？」

六十多歲的大家姐也經常惦記和提醒別人：「勤力點，要天天來。別一起床就天人交戰，盤算究竟來或不來。起床撒了泡尿，準備出門，別想那麼多。」她特別強調，下雨也要來，不可中斷。

她搬離西環將近二十年了，仍堅持每天早上五時乘巴士，從筲箕灣到這裡游海，除了大病要做手術，或真的沒辦法游海，她也會先沖個身，減輕一點嗜海之癮。一問及冬天游海的不可思議，她總會豎起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的腦袋，扯大嗓門說：「只要你有意志，就會天天來游。有意志力，做什麼也會成功。」她指著腦袋時流露的神情特別讓人印象深刻。她就像找到了自己的鑰匙一樣。

因為她勤快、不計較與愛抱打不平，手邊有活兒就爽快地完成，看見其他年長泳客不妥當、自私的行為，就直話直說，從不轉彎抹角。所以來到泳棚，比她年長二十歲的泳客們都愛稱她「大家姐」。但在家五兄弟姐妹中，她不是大家姐，卻是貪玩的孻女。

大家姐很潮，一頭短銀髮，每次看見她，口紅和指甲油的顏色都不一樣，有時指甲油的顏色會特意襯配泳衣的顏色。稱讚她時，她回說：「我很喜歡塗指甲油，生孩子入醫院時也要塗得漂亮。」年輕時她最喜歡看潮流雜誌改衫改裙，有時去太子道做長靴，有時到尖沙咀中英大廈做長衫。「會穿著白色喇叭褲去的士高玩，年輕時喜歡扮嘢嘛。」大家姐的天性不愛受管束，她不諱言自己爛玩，只會顧著自己，年輕時安排三個子女返下午校，就是為了有一段屬於自己的時光；現在老了忙著凑孫，寧願帶孫出街蒲，也不願意困在家。

她的潮不只在於打扮，在於她不像一般婦女，只以孩子丈夫為生活重心，從小到老，她喜歡自已找樂趣，到處逛和玩，不安於室。似乎只有游泳能牽住她至今，連丈夫也不能：「生命中，游泳排第一，丈夫才排第二。」

這天，大家姐似乎特別開懷，一連幾次在浮橋上躍起跳水。她說，年輕時在遠一點的招商局碼頭游海時，也是這種姿勢，一躍就跳進海裡。她激起許多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