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紐爾的異想迷宮．影評】動畫形式 演繹電影大師小傳
如是資深影迷，應對西班牙的超現實電影大師布紐爾（Luis Buñuel Portolés）不會陌生。《布紐爾的異想迷宮》（Buñuel in the Labyrinth of the Turtles）透過描述大師的拍攝經歷，讓大家全面認識他的電影、創作天份，以至藝術脾性。本片採用動畫形式，正與布紐爾的超現實主義風格結合得天衣無縫，並容許更天馬行空的演繹空間。
撰文︰李美
布紐爾的作品以虛實交錯、取態大膽著稱，不過由於作品充滿稜角，無可避免地得罪很多人。他在1930年的《黃金年代》中大力批判調侃天主教及中產階級，引來惡評如潮，甚至遭法國封殺。《布紐爾的異想迷宮》則以大師這段低潮期為骨幹：「聲名狼藉」的他，不斷遭電影投資者拒絕，唯有拿着僅有的電影計劃書，從法國回流西班牙，到窮困山區拍攝紀錄片《無糧之地》。
要描述大師經歷，可拍成兩三小時的真人傳記電影，這種形式廣受頒獎禮青睞，亦易贏得關注與票房。不過，導演薩爾瓦多西莫（Salvador Simo）最終拍成80分鐘的動畫，僅僅展現布紐爾的一段拍攝經歷。以戲論戲，其實這選材更加適切，取捨上更見精煉。
劇本以小見大，抽出大師最具代表性的拍攝經歷，令觀眾深刻了解大師是怎樣的人：他既才華滿溢，在電影創作上的堅持亦令人佩服，但又很任性，不懂人情世故，會不自覺地超越底線。不論資深影迷抑或未聞大師之名的觀眾，看畢電影都會對他產生好奇，繼而想認識其作品，甚至想進一步了解電影史。
本片表面上是《無糧之地》的製作特輯，不過選用相對平易近人的形式，細緻地呈現這段學術味濃的電影史。薩爾瓦多西莫從事動畫及視覺效果出身，今次以動畫向大師致敬，畫面不乏極富創意的惡夢、幻夢，像城市乍現巨象、遇見死神等，完美利用了動畫所提供的發揮空間，無疑較搬出大量硬料或學者訪問的傳記電影更易入口。《布紐爾的異想迷宮》亦不時加入《無糧之地》的片段，令動畫同時滲出紀錄片味道，展現虛實交錯的風格。
在布紐爾芸芸大作之中，為何電影僅以《無糧之地》的拍攝過程入題？除了因為這段歷程足夠見微知著，亦因這段經歷頗有魔幻現實的玩味。大師被外界封殺後處處碰壁，卒之能夠完成電影，竟是出於好友詩人拉蒙一句胡謅，表示中了彩票頭獎就會資助拍攝。詎料戲言居然成真，詩人也順勢成為《無糧之地》的監製。
薩爾瓦多西莫截取這個看似小事的片段加以發揮，足見其細心及眼光銳利，以如斯異想天開的實況展開，亦跟這位超現實電影大師匹配至極。
《無糧之地》本身雖為紀錄片，但布紐爾也不忘展現超現實本色，甚至出現踩界、越界的「擺拍」行為，譬如開槍嚇跑山羊，只為拍攝牠們墮山的畫面。他甚至為了加強貧窮村落的人民受苦的戲劇效果，竟要村民「上演」喪親經歷。這些劇情及設定深刻，體現了大師為了達到心中的藝術效果，竟可做到如斯徹底，不甘於「記錄現實」，而是直接「干預現實」，以建構出心目中的「現實」。觀眾由此反思何謂虛實，並令電影多了一層哲學意味。
電影還帶出一定程度的人文關懷。正如戲中布紐爾最初得到計劃書，初衷是冀望窮困山區的人民苦況獲得關注。本片導演在大師眾多經歷中，專挑這段看似不起眼的拍攝歷史獨立成章，正折射背後的意識形態。
片中加插《無糧之地》的真實片段，除了帶出虛實交錯的效果，另一作用是忠實反映曾被遺棄的西班牙人民的生活面貌。電影鋪排有序，布紐爾從起初玩世不恭，到後來被良心召喚，決意用電影作為扶助弱勢的載體，無疑令觀眾更加動容，亦使動畫更具感染力。
拍攝傳記片，不一定要長篇大論，不惜工本鑄下史詩式巨製。《布紐爾的異想迷宮》正好另闢蹊徑，成就一齣出色的人物片。事實上，只要創作人擷取到可發揮題材，即使份屬一件小事，都可圓滿及立體地重現一位著名人物，表達形式也不必「為真而真」，「以假弄真」的動畫亦為一個不錯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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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刊登於第218期《香港01》周報（2020年6月15日）《《布紐爾的異想迷宮》以小見大的大師小傳》，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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