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舖變形記:起死回生

撰文:洪藹婷 柯詠敏 李慧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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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遊戲機中心條例》,哪些區可以有多少間機舖全由政府話事,不可聚集,也不可近教育中心或學校,立法之前,當時的教協會長司徒華甚至在《學生時代》寫,「新區應不準設立」。
卻有些記著機舖的人在盡力挽留,比如兩個後生的老闆求變,又如雄師傅用一生救街機,以及記者那年16,街霸的Ken和春麗交戰之際,燈一亮,「Check 身份證!」「唔好意思,我……冇帶。」如此人生第一次雙手搭著前面那個陌生人的膊頭,押上警車被「拘捕」,警車坐到警署那段路的顫抖與興奮十年後猶記著。
攝影:余俊亮、梁鵬威
影像協作:曾梓洋

古家輝 (左) 及黃俊圖 (右)希望為遊戲機行業帶來新的風氣,但屢次受現行政策及資金所限,二人深感氣餒。

兩個後生的機舖老闆求變

在中環中心旁的租庇利街走着,「GAME CENTRE」的霓虹光管在單調的建築物間分外耀眼。重低音從玻璃穿透出來,沿着樓梯往下走,樓下傳來一波又一波難以辨識的電子聲音。

差不多走到最底看見四個戴着黑色手套的年輕人,雙手在圓形螢光幕上左撥右劃,神情嚴肅。此時,兩名衣著筆挺的年輕人走到「表演者」中間,彎下腰來,從遊戲機中抽出一大箱滿滿的一蚊,然後倒進紅色膠筒,再用手推車推到藏在暗門後的辦公室。「我們真係一蚊一蚊賺番嚟。你話香港邊個行業搵嘅一蚊比我們多?」創聲遊戲機中心負責人古家輝說。經理黃俊圖將一整把一蚊擠滿數銀機入口,每二千個一袋,記下金額。

一蚊,有人戲稱為「神沙」,跌了也不為意;但對古家輝及黃俊圖而言,每個一蚊都是機會。可是,街機行業萎縮,「一蚊跟機」將成為歷史。有人歸咎機種追不上科技發展,但除此之外,機舖還有什麼限制?

北角Game World結業真相

中環創聲遊戲機中心開業已有十多年,古家輝及黃俊圖3年前頂手經營,兩人分別28及25歲,在街機行業中,算是最年輕的一批。入行時,兩個人滿腔熱誠,希望可以扭轉機舖垂死的局面。一年前,他們頂手經營北角的Game World遊戲機中心,想把機舖打造成如日本Namco般的「遊戲城」。從裝修着手,改善室內燈光設備,並嚴格執行禁煙,希望改變大眾對機舖的印象;亦與本地電子競賽及手遊公司合作,於機舖舉行大型比賽及發布會。一眾機迷看着Game World結業而惋惜,看着Game World翻生而瘋傳喜訊。

開業首半年,機舖已達收支平衡。可是,一張突如其來的告示,徹底粉碎了他們的遊戲王國。「我們續唔到個牌。」古家輝支吾半響,黃俊圖接着說:「商場業主與附近學校及補習社聯署投訴我們,說機舖影響到他們。不過,這個牌已經好耐,幾年前已經有,我都唔明……之後他們發律師信,要求機舖停業。」

根據《遊戲機中心條例》,遊戲機中心設舖址的100米範圍內,不可以有任何教育機構或其他遊戲機中心。北角Game World位於華匯中心,與最靠近的現代教育及啟基學校距離分別約100米及200米。古家輝及黃俊圖頂手前,北角Game World 已營業數年,他們開業前亦徵詢過律師及前輩意見,對續牌一事滿有信心。

收到律師信後,他們沒有向業主追問原因;官司詳情,二人亦不願多談。當時,他們不希望再花錢打官司,便放棄上訴,宣告結業。

黃俊圖獨愛用數銀機數錢,他說這部機已有多年歷史,數起錢來特別有感覺。
創聲引入俗稱「洗衣機」的 Mai Mai音樂機後,吸引到不少年輕顧客。

等政府發牌等到永遠

北角一役,古家輝只盼望中環創聲能繼續經營。創聲是中環僅餘的一間機舖。行業步向夕陽,古家輝認為智能手機的出現是主因外,政策的限制亦加速機舖萎縮。「我好夠膽同你講,依家向政府申請遊戲機牌,係一定會拖到你申請唔到。」古家輝說。「攞到個牌前,必須要有租約在手。但政府的程序會慢慢拖你,你買唔買機呢?好似這個場有7,000呎,每個月租金40萬,買機就要幾百至一千萬。我還未做生意,就白白洗了千幾萬。在這個市道之下,有誰會願意投資?」

根據民政事務總署牌照事務處的《申請遊戲機中心牌照指南》,申請人需遞交測量圖則、遊戲機中心間隔圖,以及業主簽署的書面聲明。遞交文件後,署方開始審核文件,但指南並沒有列明一般的審核時間。

工作室自家設計了不少街機新手掣、新功能如靜音掣、小雪櫃等,雄師傅自豪說:「要不是街機迷,不會花盡心思去研究改裝。」

街機救亡者:雄師傅的維修人生

認識的資深機迷介紹了一間維修遊戲機工作室,說師傅以前在製造香港木框街機的「威利」公司當學師,有30幾年經驗,好有保證。以為該是位老師傅,摸上門卻發現這葵涌工廈裏的工作室絲毫不老氣,裝潢新穎乾淨。穿着Polo恤的雄師傅(張偉明)隨後趕上,早上11點是他回來整修遊戲機的時間。我側頭看看他,實在不像是50歲的老師傅。

對於過去,雄師傅沒有炫耀太多,只道自己電子工程出身,不揀客,什麼都修理。他十幾歲時做製衣,後來因為喜歡打機,看到報紙刊登威利的招聘廣告便去見工,一做就做了十幾年。當時在威利,一學徒跟一師傅,學設計、學原理,在小小房間裏面設計電視機底板、維修CRT街機膽機,1980年代街機興盛,九成客人都是機舖老闆,沒有街客。

從「威利」的維修小房間開始

每日室內工作8小時,維修師傅為了提神,抽煙抽得好兇,但雄師傅沒有,說做這行最怕手震、「辣雞」辣錯隔籬條線,所以從來不抽煙。當時他與師傅分外老友,彼此要睇住對方條命,他還是淡淡然,甚至帶點興奮說:「他提點我,有時會抦我不要亂插火牛,20幾萬伏特喎,一不小心可能被電親或膽機爆炸,沒有勞工保險的。」

威利當時是唯一生產木框街機的本地品牌,雄師傅說,當時街機可說是個錢罌,就算玩厭了遊戲,更換遊戲帶就可以,換出來的還可賣到東南亞。不過比起自家製機,維修世嘉賽車遊戲機「Out Run」更讓他震撼,因其駕駛座隨畫面上下左右搖動,複雜性高,後期不少遊戲也跟隨此模式設計,如「After Burner」。每當說起機械,雄師傅又變回當年一個維修小伙子。

雄師傅像個遊戲生命探測器,眼光相當獨到,年輕時看到街機有市場就到威利打工,後來預示PC Engine、家用機會比街機走得更遠,他跳出來到鴨寮街樓上舖維修家用機。輾轉開設鴻利維修站修理電器,又在葵涌租了工作室打算養狗,業主說養不得,不如借機與朋友夾手夾腳,在這裏開一個讓遊戲機起死回生的工作室?

雄師傅相信遊戲耐玩度取決於娛樂性,遊戲可以簡單卻好玩、歷久不衰,由工作室眾人一部部收藏回來的家用機都是寶。

令街機靚靚仔仔 不被遺忘

工作室不大不小,滿目都是遊戲機和街機,雄師傅在一隅坐下,背後是由電線和手掣零件堆砌而成的山。店的標誌有點像電器開關的圖示,不過卻在上面多加一個歪斜的箭嘴,改裝機上都有這不鏽鋼開關鈕。雄師傅說客人大部分是兒時愛打機,長大後賺了錢便想擁有遊戲機的中年或青年,也有樓上小餐廳,都會帶家用機或街機來維修。此維修不同彼維修,雄師傅很強調要提升舊遊戲的可玩性,令玩家不會厭棄街機離去,維修完畢後,注入新功能亦相當重要。

他們會先檢查街機的防漏電裝置,再根據客人的要求改裝功能底板,客人想在街機上玩電腦、手指觸屏、iPhone Airplay甚至接駁PS3、4遊戲也可以。家用機則在AV輸出制式外加裝HDMI輸出(經過倍線後高清輸出),令玩樂畫面質素提升。

他動身撻着一部改裝過的家用機,HDMI畫面比起AV輸出更清晰,他邊按掣邊說:「睇吓幾清、幾實!跟以前學師一樣,我們邊做邊學新科技,幫機迷實現夢想。以前畫面矇,機迷提不起勁去玩,我們就令畫面靚靚仔仔。街機按一下鈕,可以變電腦、街機模擬器或PS4,很驚喜吧?不這樣做,街機怕要成為歷史了。」2000年街機走進末落期,雄師傅看得很透,說每個產業都有興盛衰落,只視乎你是否要死守下去。工作室牆上有幾排木架放置遊戲機,從最舊到最新,他指指牆壁說有些家用機到現在仍受機迷愛戴,證明遊戲的娛樂性才最重要。

兜兜轉轉,他還是回來維修街機,不過意義不太一樣了,他為怕吵醒另一半的機迷特製自家品牌的靜音手掣,又在街機下方加裝小雪櫃放汽水,街機在這裏像學會用智能手機的公公婆婆,如此霸氣又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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