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首李家超的眼光，和香港市民一樣雪亮。公務員體制改革空談多年，只有「改善乜乜乜，加強乜乜乜」等整色整水小動作，真正的核心問題沒有寸進。於是特首一聲霹靂，直搗問題核心，勒令要建立「高層政府官員責任制」。特首這次能否成功改革嚴重缺乏「責任制」的公務員體制，使其成為合乎香港所需的現代化高效體系？

楊志剛專欄｜揚言自得

李家超不是普通特首。他帶領的是香港回歸28年來首次由國家出手落實「愛國者治港」和「完善選舉制度」而產生的領導班子；這亦令李家超背負着國家的囑托，和全港市民的殷切期望，壓力如山。眼見自己任期已過五分之三，時不我待，或許深感不能再指望「整色整水」的公務員事務局長能作出任何改革，於是文質彬彬的特首展示了「橫刀立馬，任務必達」的武將風骨：距離下一份《施政報告》雖然只有短短兩個多月，也等不及了，也不走程序了，也不作諮詢了，立馬就頒下軍令狀：設立責任制。

這絕對是軍令狀，不是一項政策建議，沒有洋洋灑灑的理念，無需什麼數據分析、指導原則等。特首的軍令乾淨俐落，字字帶火：「首先要找回『責任』屬誰，而政府每年會評核公務員表現，懲罰方法很多，舉例說無法加薪等。」特首四句話，結晶了責任制三大核心：責任屬誰、評核、懲罰。最關鍵是懲罰，不得迴避。

特首沒有按常規把這項任務交付給公務員事務局長楊何蓓茵，而是下達給政務司司長陳國基。其意不言自明。根據傳媒報道，陳司長在接到軍令狀後是這樣回應的：「責任制並非為了懲罰公務員，旨在協助部門找出嚴重問題，以及普遍而一直存在的問題，提升管治能力。」

我希望傳媒以上的報道是斷章取義，未有表達陳司長的整體原意。陳司長出身入境事務處，同樣是武將，但以上回應，沒有武將的錚錚鐵骨，卻借來了文官的溫柔婉約；未曾大刀闊斧，先來自縛手腳。何為「責任制」？為何要「找回責任屬誰」？為何特首說「懲罰方法很多」？整套公務員管理制度濃縮下來就是「賞罰分明」。難道高級公務員責任制只談賞不談罰？

至於理應負責貫徹「責任制」的楊何蓓茵局長，在接受傳媒訪問時是這樣回應的：「績效問責，並非新要求，......相信不會令公務員『驚咗』。」

聽到楊局長如此回應，我相信很多公務員會笑出聲：「我從來未驚過喎。」公務員會否「驚咗」，我們讓數字回答：每年平均每五千名公務員只有一名被革退。而這「五千挑一」大部分是干犯刑事罪行而被司法懲處，並非因表現欠佳而受懲處。至於因表現欠佳而不獲自動「跳point」增薪的，最新數字是平均每年14名，即每一萬名公務員才有0.7名，而涉及的多是中下層公務員。這「萬裏挑一」是什麼概念？全港每所中學平均有665名學生，即15所中學的所有學生加埋都只有一名包尾的無得跳point。公務員會「驚咗」？

高級公務員又如何？退休高官余寶美出任屋宇署副署長和署長期間十年漏查58宗致命工業意外，人命關天，但今年退休後獲頒銀紫荊星章，是香港特區第三最高榮譽。另一高官劉利群，於「黑暴」期間身為食環署署長眼見全港大街小巷充滿仇恨和煽動的非法塗鴉，連不少普通市民都冒險自發清理，但她卻零作為，其後更升官為食衞局常秘，負責食物政策；疫情襲港打斷了豬肉供應，「豬肉荒」令全港人心惶惶之制，國家馬上運來活豬，陸路受阻，便改用海路運輸，然而香港屠宰員大批受感染未能開工，國家便緊急調派屠宰員來港協助，但換來的是一大堆藉口不讓國內屠宰員開工：這會打擊本地屠宰員就業，可能引發抗議，不可行！如此表現，她今年退休後獲金紫荊星章，是香港特區第二最高榮譽。

這兩顆金星和銀星的「典範」，解釋了干犯嚴重錯誤的高級公務員為何從來「未驚過」。而推薦這兩位干犯嚴重錯誤公務員接受如此殊榮的提名人，是楊何蓓茵局長。對劉利群的表揚是：表現卓越，在政府內外深受敬重。在「政府內」，楊局長對劉利群深表敬重，是局長的事。但在「政府外」，楊局長做過對劉利群「受敬重程度」的民意調查嗎？

楊局長說：「績效問責，並非新要求。」這說法和「不會驚咗論」同樣奇怪。如果不是新要求，特首為何立令設立問責制，並且點名由政務司司長親自督師？特首是沒事找事？

「並非新要求論」和「不會驚咗論」以及「雙星殊榮」帶出的，不是局長個人判斷，而是反映了僵化的公務員思維文化。特首提出的問責制，就是立下全新的要求，打破舊的公務員文化體制。

回歸後，歷屆政府都有問責局長因為表現欠佳而被免職。現屆政府就有楊潤雄和林世雄提早離任。但其實問責局長是有責無權，當官最大的權力是「管錢」和「管人」。政府各部門獲分配的所有財力和人力資源的使用權，包括所有公務員的升遷調任獎勵懲處等權力，都牢牢握在高級公務員尤其是常任秘書長手中，不是局長手中。局長是無兵司令。而常秘則有權無責，歷屆政府因表現欠佳而被問責的高級公務員，是零。

李家超三年前第一份《施政報告》便指定要「提升治理水平」，更特別提出要「強化公務員賞罰制度」。這為他贏來市民掌聲。掌聲的背後是市民的殷切期待，更是國家的囑咐。港澳辦主任夏寶龍每次提及香港，都強調要「提升管治能力」。香港貫徹了愛國者治港、完善了選舉制度、落實了《香港國安法》和《基本法》第23條立法、多名表現欠佳的局長已被問責，「提升管治能力」尚欠的東風就是革新公務員體制。

政務司司長一時「不是懲罰」的懷柔，不改變他善謀善戰的儒將本色，他在軍令如山之下負責這次「高級公務員問責制」，定當會為香港的良政善治帶來全新景象。一旦貫徹了公務員「能者上、庸者讓、劣者下」的賞罰分明，熏陶所及的不單是高級公務員，而是所有公務員。這會促使香港18萬名優秀公務員形成責任自覺、增強使命擔當，推動香港公務員體制成為高效的現代治理體系，到時特首定能帶領香港大展拳腳、大放異彩。

後記：貫徹公務員責任制的起點，是解密公務員管理的「三本天書」，分別是：《公務員事務規例》、《公務人員（管理）命令》、和《公務人員（紀律）規例》。這三本天書，是公務員管理制度的全部，但全屬「保密」文件，自英治時期一直沿用至今，內有條款與時脫節，需要更新。把這三部天書解密公開，才能賦權公眾和媒體可以按相關條款行使監督權，令「高官思維」過度至「公僕文化」。至於公布了的《公務員守則》，談的只是「盡忠職守、以文為本」等公關文件，目的是消解對公務員制度「訊息公開化」的壓力。

作者楊志剛是香港浸會大學前協理副校長、中文大學前專業應用教授。標題原為《公務員改革——特首不滿意，市民不收貨》。文章僅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