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百日新政.一|改革只能從自己做起|于品海

撰文:于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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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特朗普第一任期結束,大家就不需要繼續看着美國瘋狂,結果它持續了八年+100天,我們還是無法看懂他能夠有多折騰,美國的制度能忍受到什麼程度。混亂絕非偶然。美國政治制度本就鼓勵政策反覆,新總統上台後改弦易轍是家常便飯,混亂自然持續,拜登的折騰與特朗普不遑多讓,只不過看似「文明」一些。然而,就算存在這種制度缺陷,也很難想像特朗普的奇葩可以達到如此高度。當然,中國能有齊天大聖和魔童哪吒,美國出個特朗普,或許應該是見怪不怪的。但悟空和哪吒始終是虛構人物,特朗普卻是真實的美國總統。

特朗普百日新政.二|美國贏不了這場中美博弈

特朗普第一任期就鼓勵製造業回流美國,在關稅方面全面出擊,他認為這是解決美國衰落的治本之道。繼任的拜登嘴巴批評特朗普,但卻延續了他的政策,保留了絕大多數特朗普關稅。他倆的目標都是想改革美國經濟結構,延續帝國偉業,很多時候連手段都極為相似。然而,兩位總統確立了政策,錢花了不少,讓美債高企,對中國的圍堵持續加碼,但美國產業卻絲毫沒有改變,更是對糾正美國貿易赤字不起一絲作用。

圖為2025年4月29日,特朗普與白宮副幕僚長米勒(Stephen Miller)在密歇根州出席上任100天活動。(Reuters)

美國歷任總統推動北約東擴,直接導致俄烏衝突發生,拜登總統誓言要幫助烏克蘭驅逐入侵的俄羅斯,國會議員們慷慨激昂,但國會卻堅定地「只出錢,不出力」,結果烏克蘭在戰場上節節敗退。特朗普連如此廉價的「幫助」也不施捨,剛上任就將引發戰爭的責任推諉給烏克蘭,認為俄羅斯要求烏克蘭割讓土地和不加入北約都算合理,重掌國會的共和黨乾脆對時局袖手旁觀,裝作事不關己,原本大義凜然的議員們都變成縮頭烏龜。作為所謂的單極超級大國,隨意出賣幾天前擁抱的盟友是下流,一念之間就將唯命是從的歐盟踢出決策圈是背叛。歐盟雖然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但無論用任何「國際準則」也難將特朗普的無恥自圓其說。而今天的美國總統卻毫不在意。

作為所謂的單極超級大國,隨意出賣幾天前擁抱的盟友是下流,一念之間就將唯命是從的歐盟踢出決策圈是背叛。無論用任何「國際準則」也難將特朗普的無恥自圓其說。而今天的美國總統卻毫不在意。

特朗普重新上台是因為選民將拜登政府趕了下台,而四年前是同樣的選民拋棄了特朗普。如此草率的民意還是民主嗎?統計學中幾個百分點的誤差是常態,選舉投票率高低可以是因為天氣,甚至是一段假新聞。由於一兩個百分點的選票差異就引致政權更迭當然不是科學,更不會是民主制度在發生作用。但美國就如此「正常地」陷入制度的結構性混亂,沒有人在意,只要贏家是自己就可以了。

無法打勝仗的雜牌軍

世界評論對特朗普政府2.0的最大共識就是它的團隊是雜牌軍。特朗普借用激進民意挾持了共和黨,共和黨又贏得參眾兩院大多數席位,因而很快完成了組閣,但無論是對國家治理、國際關係,還是經濟政策,混亂是這個內閣唯一合適的形容詞。馬斯克看似是特朗普國家治理改革的責任人,但他不是閣員,甚至不是政府僱員,同時忙於管理特斯拉、SpaceX等大型企業,結果是除了利益衝突遭到詬病,與內閣成員產生權力博弈,也令公務員不知所措,甚至讓部分社會服務處於停頓。前一天馬斯克建議委任的國稅局長隔天就被財政部長解僱,剛宣布削減八十億的行政預算原來只有五百萬,之前刪除的國際援助被迫重新批准。根據目前的事態進展,政府效率部(DOGE)的壽命不會太長,馬斯克扮演的「鋼鐵俠」同樣命不久矣。如果特朗普第一任期可以作為參照,任何人事變動都不足為奇。

前參議員魯比奧(Marco Rubio)被任命為國務卿,但他顯然不負責眾多關鍵外交事務,特朗普的好朋友威特科夫(Steve Witkoff)表面是中東問題特使,事實上卻負責了美俄會談、美伊核武談判,魯比奧像是襯托,國防部長赫格塞思(Pete Hegseth)和副總統萬斯(JD Vance)看似更為重要。特朗普的首位國務卿蒂勒森(Rex Tillerson)只熬過了13個月就被解僱,上任剛好一百天的國家安全事務助理華爾滋(Michael Waltz)已經被調離,這是魯比奧的前車之鑒。

2025年4月30日,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白宮舉行的內閣會議上,馬斯克(Elon Musk)發言。(Reuters)

就以全面開打的關稅戰作為一例。美國政策表面上是遏制中國,但特朗普顯然不是以此為目標,更重視美國自身的經濟成效,與前任的大國競爭思維稍有差別。因而,不時出現各種矛盾解讀。作為其重要成員的馬斯克極度依賴中國的產業鏈和市場,而代表其外交政策的魯比奧在中國議題上卻站在天秤的另一端;魯比奧對俄羅斯的敵視,卻被特朗普將普京視作好友相抵,單看威特科夫多次前往莫斯科叩見普京的姿態就不難說明。

特朗普的目標宏大,但缺乏清晰的戰略和手段,甚至缺乏工具,他的班子更是缺乏共識,他的百日新政只能是一出不斷修改劇本的肥皂劇。既然是大國博弈,財長貝森特(Scott Bessent)想用關稅談判來解決中美矛盾或重建製造業顯然是妙想天開,中國更不會單純以貿易回應。魯比奧想政治圍堵中國,但特朗普卻無時無刻不想着和中國交易,既然如此,中國也樂於等對手完成內部鬥爭才落棋,不然談了也是白談。

英國媒體分析認為,特朗普內閣就貿易政策有兩派陣營:商務部長盧特尼克(Howard Lutnick,左)和貿易顧問納瓦羅(Peter Navarro,中)屬強硬派在「扮醜人」,財政部長斯貝森特(Scott Bessent,右)因其豐富的金融經驗和對關稅的懷疑態度而負責「扮好人」。(Getty,Reuters)

至少到目前為止,看不見特朗普團隊將大國博弈和經濟復興統合處理,只是繼續自說自話、自欺欺人,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盤。無論是傳言中要求日本和越南聯合圍剿中國,還是逼迫墨西哥和阿根廷拒絕與中國建立緊密投資和產業鏈聯繫,美國都是四處碰壁。用美國消費市場的規模來脅迫世界早已形成的產業格局,難以想像它如何成功。特朗普團隊可如此概括:混亂的目標、情緒化的領導、矛盾的戰略、毫無共識各自盤算的團隊,如此組合無法實現特朗普的春秋大夢。

特朗普的目標宏大,但缺乏清晰的戰略和手段,甚至缺乏工具,他的班子更是缺乏共識,他的百日新政只能是一出不斷修改劇本的肥皂劇。特朗普團隊可如此概括:混亂的目標、情緒化的領導、矛盾的戰略、毫無共識各自盤算的團隊。

美國製造業的奇思妙想

特朗普對美國經濟的認識確實與眾不同,他至少知道金融化和去工業化讓美國失去競爭力,讓美國經濟逐步置身於被新興經濟體邊緣化的危機中,重新建立美國在製造業的優勢是正確的選擇。然而,以為增加關稅就能重建製造業,這種想法真是啼笑皆非。根據美國標準與技術研究院(NIST)發表的《美國製造業經濟2024年度報告》,美國製造業現今在世界排名第二,佔比15.1%(高峰時超過35%),中國佔比31%,是美國的兩倍。但美國的增速低於全球增速,而且在可預見未來下降速度將會持續。

歷史上,中國曾經是製造業超級大國,但在1820年左右被英國取代。美國之後在1920年取代英國,然後中國在2012年再次取代美國。每一個階段所耗時間差不多一百年,可想而知要再次超越的困難。就以造船業為例,二戰時美國擁有世界第一的造船業規模,今天中國是美國的兩百倍;美國的汽車工業只有中國的一半,而且主要是汽車組裝,零部件的供應還需要依靠墨西哥、中國和加拿大;中國的生產性機械人也是美國的數倍之眾。美國要重建製造業不是不可能,只不過需要遠多於關稅這單一手段,而且需要幾代人的不懈努力。

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向全球發動貿易戰,誓言要將製造業搬回美國本土。名嘴馬艾(Bill Maher)就拍片質疑,誰會願意幹這些既單調人工又低的工作?馬艾打趣道:讓非法移民去做?他們都被驅逐了。Gen Z世代?他們根本就不想工作,有調查指57% Gen Z世代只想去當網紅。(Youtube@Real Time with Bill Maher)

美國放棄製造業建基於兩種錯誤認識,至今沒有糾正,製造業因而難以在美國復興。首先是將企業利潤錯誤理解為經濟實力,不進行更精準的區分,以為以美國為基地的各大企業利潤瘋狂增長,多數世界首富都是美國公民,美國自然就強大了。事實並非如此,不斷退化的製造業難以支撐強大經濟實力,利潤不等同經濟實力。其次是以為金融業和服務業產生的GDP可以填補去工業化留下的空白。各種GDP和利潤的性質存在本質差異,它們相對應的社會效益可以是千差萬別,就像肥胖不等於肌肉或運動能量。來自金融業虛高的經濟規模與國際博弈中所需的經濟實力、競爭力不可同日而語。在資本主義經濟中,一個階層的富裕和優沃生活不等同全社會的共同富裕,連追求社會主義的中國都要為共同富裕努力,資本主義的美國就更不在話下。但這種思想不是美國社會的共識,更不是政客們的努力目標。

美國放棄製造業建基於兩種錯誤認識,至今沒有糾正,製造業因而難以在美國復興。首先是將企業利潤錯誤理解為經濟實力,以為以美國為基地的各大企業利潤瘋狂增長,美國自然就強大了。其次是以為金融業和服務業產生的GDP可以填補去工業化留下的空白。

製造業要蓬勃起來,需要一種配套的生活方式和社會價值觀。美國曾經是製造業的引領者,美國工人是全世界最優秀的,中國這些年不斷鼓吹的工匠精神,在七十年代的美國還找得到。很可惜,之後美國社會逐步放棄這種生活方式和價值觀,或許認為它們已經過時。這就是為什麼大家難以想像美國工人會在流水生產線上組裝蘋果手機,懷疑美國資本會不會對製造業進行投資,不相信美國可以培育足夠的工程師重掌最新的生產科技。美國人早就忘記了福特汽車生產線的偉大成就,對美國鋼鐵曾經的所向披靡毫無記憶。最為關鍵的是,製造業不再被視為值得驕傲的產業,連工程師的職業亦不再受到青睞。

如果美國人和美國資本決心重振製造業,假以時日和付出努力,它自然可以回歸,但絕對不是一蹴而就。要成功恢復製造業,美元需要大幅貶值;美國要強化培養工程師的教育機制,而不是為風險投資培育人才;美國需要調整資本文化鼓勵更長期投資;美國可以逐步提高關稅並在一段時間之內逐步改變生活模式,包括生活水準的「下降」;美國政府更需要推出至少可持續超過十多年且穩定的製造業產業政策。所有這一切,估計沒有多少美國人有信心自己的國家能做到。既然如此,美國還能夠讓製造業重返美國嗎?

2025年3月3日,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與台積電董事長魏哲家一起見記者,宣布台積電將在美國新增投資1000億美元,以增強美國高階半導體的生產鍊。特朗普一直指控台灣「偷走美國晶片」。 (Reuters)

社會撕裂難以彌合

美國社會的撕裂從來沒有達到今天的嚴重程度。南北戰爭有其獨特歷史,當時的美國支離破碎,還不算是個統一國家,發生內戰有一定社會基礎和歷史條件。美國今天的撕裂程度與當年不遑多讓,又是為了什麼?南北戰爭表面上解決了奴隸制問題,激發了美國的工業革命,但今天美國社會的撕裂卻難以想像能夠有多少積極意義。很多人怪罪特朗普是製造撕裂的始作俑者,這樣的威名他承受不起,更合適的說法是特朗普聰明地利用了撕裂,他自己也是美國社會走向兩極的產物。

很多人誤解美國今天的「內戰」是兩種價值觀的衝突。事情被混淆是因為特朗普披着反建制和反深層政府的外衣,但他絕不是為低下階層謀福利的革命家,充其量是個狡猾和愛出風頭的政客。美國社會確實需要一場革命,可以美其名曰經濟結構再平衡,特朗普又懂得裝飾自己,因而有了「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口號,甚至化身為美國產業工人利益的代言人。這樣的口號和誤會經不起時間考驗,所以第一任特朗普政府輕易被民主黨擊倒,特朗普能重返白宮是因為拜登政府的表現更差,同樣無法兌現競選承諾。這種反覆的唯一解釋是美國人分不清兩任政府的區別,更不知道想要什麼人來領導自己。在混亂當中,政客有了奪權的機會。

2025年4月17日,美國麻省,哈佛大學畢業生在校內抗議特朗普政府施政。(Reuters)

將非法移民議題政治化,將美國的失敗遷怒於中國,犧牲烏克蘭來粉飾自己的大國想像,將反對加沙大屠殺與反猶主義等同起來,都是狡猾政客撕裂社會的手段,因為只有撕裂的社會才能讓他們奪權。但他們犧牲了改變社會的機會,犧牲了美國再次偉大的可能,在下一次選舉中將再次落馬。任何撕裂都解決不了社會問題,香港在過去十多年的情況差不多,中國從文化大革命的撕裂中走出來,依靠的是鄧小平提出改革開放,以此團結社會而不是撕裂社會。

美國的社會撕裂是西方國家需要引以為鑒的案例,歐洲會否陷入更嚴重的社會撕裂取決於他們的政治領袖能否從美國的經驗中找到警示。西方文明隱藏着一條荒唐的主線,權力博弈被視作解決問題的手段,而不是通過權力的整合來解決問題。他們被選舉機制捆綁,選舉的弊端被無盡放大,鼓勵大批政客沉迷在權力博弈中,共和、民主兩黨的鬥爭就屬於這種性質,無法自拔。特朗普2.0讓撕裂更深,切斷了兩種極端立場進行妥協的後路,社會矛盾將持續惡化,產生極端暴力的機會大增,甚至連內戰的危險性都有所提升。或許內戰的表現形式有所不同,但事實如此,何去何從取決於美國社會能否找到理性改革的共識,重新團結這個嚴重撕裂的社會。

西方文明隱藏着一條荒唐的主線,權力博弈被視作解決問題的手段,而不是通過權力的整合來解決問題。他們被選舉機制捆綁,選舉的弊端被無盡放大,鼓勵大批政客沉迷在權力博弈中。特朗普2.0讓撕裂更深,何去何取決於美國社會能否找到理性改革的共識,重新團結這個嚴重撕裂的社會。

特朗普畸形的治理改革

特朗普雖然讓自由派不齒,甚至被大多數人笑稱毫不懂經濟,但他的倡議並非一無是處。拒絕非法移民,打擊毒品,削減政府開支,消滅各個臃腫的部門,重啟再工業化,逼迫俄烏停止衝突,都是美國推動有效治理的前設,只要能夠有效實施就算是德政。特朗普雖然行事粗暴極端,但也不缺靈活取巧之能事,他很清楚自己需要做出成績,但性格的缺陷是他落實想法的最大障礙。他既委任傳統建制的魯比奧做國務卿,但也用了離經叛道的赫格塞思作為國防部長;既選擇了華爾街的貝森特主管經濟事務,但又要委任教條的彼得·納瓦羅(Peter Navarro)和斯蒂芬·米蘭(Stephen Miran)作為貿易顧問和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他要利用馬斯克的經驗來處理政府效率,但又不願意放手讓他大展拳腳,甚至有玩弄不同部門權力的嫌疑,讓馬斯克寸步難行。

這種充滿衝突的場景是特朗普熟悉的,他樂在其中,卻忽略了現今的環境比他第一任複雜得多。單就美國經濟現狀、地緣政治格局、中美矛盾性質的改變,都讓如此多變的人事組合損耗政策的成效,也讓人霧裡看花,掌握不了他的真正目標。如果用好了這種組合,就好像DOGE短短幾個月讓公務員體系感受到危機感,逐步將臨時舉措轉化為長效機制,讓各種社會開支和軍工採購變得實事求是,美國的結構性赤字或許就有了平衡的路徑。特朗普雖然展現了決心,但他的目標究竟是什麼,就要他在後續的計劃中予以證明,以及視乎他能否堅持政策初心。

或許是為了減緩選民對關稅混亂引發的怨氣,特朗普最近提出很快要降低入息稅,但大多數熟悉政府財政的人對此建議感到莫名其妙,只能強化對其語無倫次的感受。美國入息稅目前大約是三萬億美元,進口大概也是三萬億,現在的平均關稅已經是歷史新高的大約23%,但若要用關稅取代入息稅,意味關稅要增加三倍到100%。特朗普對中國徵收如此高的關稅,已經讓中美貿易接近停擺,停止了的貿易又如何可能產生關稅來對沖損失的入息稅?

特朗普打着「讓美國再次偉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MAGA)的口號上台執政。(Reuters)

特朗普算是顛覆傳統的叛逆者,如果他狂妄自大、不學無術、容易被外圍因素影響的性格受到有效約束,他「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口號或許有機會實現。問題是美國當前的制度約束不了特朗普,而像他這樣的性格難以成事,或許可以短暫吸引滿腔憤怒的基層人口,一旦無法兌現承諾,也可以很快被這群人捨棄。更何況美國政治的唯一支點是利益交換而不是同舟共濟,這是特朗普自己提倡的,自然就要受到同樣標準的評價。或許特朗普受到選民青睞的理由就是他的顛覆者角色,然而,如果選民發覺他只是另一個口輕輕的政客,包裝不一樣而已,估計不會吝嗇行使推翻他的權力。

成功變法的政治家並不僅是顛覆者,還需要扎實的治理能力,顛覆只是這種能力的一部分,「有破壞、無建設」不屬於這裡所講的顛覆者條件。變法顯然不是越變越壞,越變越亂。或許美國實在太渴望改變不斷衰落的現狀,因而病急亂求醫,遇上特朗普這個口齒伶俐的推銷員,只能繼續折騰。

美國是一個重要國家,如果它能夠成功變法,經濟繼續強大,對全世界都是好事。如果美國社會不接受變法的代價,不認同自己需要付出重大努力,拒絕犧牲曾經享有的任性,那麼,變法根本不會成功。無論是美國的自由派還是保守派,無論是自認為代表「變化(Change)」的奧巴馬,還是不斷吹噓「讓美國再次偉大(MAGA)」的特朗普,都不可能只講幾句漂亮說話就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我不願意指責選舉制度,但選舉一旦成為權力的博弈,甚至被資本壟斷,難道它本身不就是培育混亂的溫床嗎?

成功變法的政治家並不僅是顛覆者,還需要扎實的治理能力,顛覆只是這種能力的一部分。或許美國實在太渴望改變不斷衰落的現狀,因而病急亂求醫,遇上特朗普這個口齒伶俐的推銷員,只能繼續折騰。

認真對待權力和實力

特朗普有個徹底錯誤的假設,也是絕大多數美國精英的認識誤區,以為美國的單一超級大國地位等同於可以對全世界呼風喚雨、任意妄為。首先,美國從來沒有呼風喚雨的權力,更沒有這種實力。二戰不是單靠美國打贏的,美軍在朝鮮戰爭中被中國志願軍趕回了三八線,在越戰中最後狼狽逃竄,在阿富汗毫不專業的撤軍暴露了其軍事無能,從烏克蘭目前的戰況也看不出美國軍事實力的彪炳之處。很多人確實依靠美元來賺錢,美債或許扮演了資本市場穩定錨的作用,美國購買力支撐了不少經濟體的發展,美股長時期表現不俗。問題是,如果美國真的很強大,它有必要在貿易爭端上耍流氓嗎?會背負如此龐大的債務嗎?美國人有必要不斷換總統嗎?被它極限制裁的俄羅斯至今越戰越強,被它封鎖長達幾十年的伊朗依然是地區強國,最近美國還要求對方坐下來談判。如果美國對中國的科技制裁是有用的,華為今天就不會在全球拓展市場,DeepSeek和電動汽車更無法讓美國焦慮不安,更不需要對中國和全世界發動貿易戰。

2025年3月29日,加拿大溫哥華,示威者聚集在一間特斯拉的銷售陳列室外,參加「下架特斯拉」的全球示威活動。(Reuters)

如果美國今天還有什麼可以霸道的本錢,那就是來自蠻橫和足以進行經濟脅迫的實力,是否成功還是未知數。遇到強盜和黑社會,平民老百姓當然會被震懾住,不會愚蠢到與對方硬扛。烏克蘭如此,歐洲如此,巴拿馬和加拿大如此,日本也如此。但這一切對俄羅斯、沙特、印尼、印度,還有中國卻沒有什麼用,它們都習慣了對付強盜和黑社會。權力在今天的定義不只是金錢和拳頭,金錢和拳頭也不足以定義實力。如果連加拿大和歐盟最終都不順着特朗普的意思,後果自然是嚴重的,皇帝的新衣很可能就在這裡被揭穿。

美國當下最大「成就」是它的權力虛實還沒有被看透。歷史上無數的帝王都是在被擊倒之前威風八面,一旦失去了虛假的襯托就賤若螻蟻。曾經的大英帝國今天是何模樣,蘇聯解體之後又是如何虎落平陽被犬欺,大家有目共睹。如果美國不從歷史經驗中好好學習,最終必然是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