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以色列與哈馬斯衝突　土耳其的立場與角色

在過去的一周多，全球各地，包括香港，都密切關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的緊張關係以及哈馬斯的突襲。人們擔心這種巴以衝突可能引發中東爆發大規模戰爭，危及當前的和平與穩定。當中，許多分析員關注以伊朗為首的什葉派聯盟，包括黎巴嫩的真主黨及伊拉克的什葉派民兵組織，會否開闢新一條戰線來對以色列宣戰。同時，也有一些評論關注沙特等阿拉伯遜尼派國家的立場。

然而，許多人都忽略了區內另外兩個主要國家土耳其和埃及的重要性。本文將聚焦於土耳其在以色列與哈馬斯之間的衝突中所採取的態度和角色。

來稿作者：鄺卓睿

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已在哈馬斯發動的突襲後不久明確表達土方的立場。埃爾多安表示土耳其堅決反對雙方對加沙和以色列本土的襲擊，特別是針對平民和婦孺所造成的任何傷害是絕對不能容許和支持，這樣的表態與他過去對哈馬斯的行為所表達的立場是有所不同。埃爾多安一直以來十分關注巴勒斯坦議題，支持巴勒斯坦人建立一個自由和獨立的國家，提出土耳其版本的「兩國方案」，並與哈馬斯保持密切關係。然而，在這次以色列和哈馬斯之間的衝突中，埃爾多安採取了與以往不同的策略和回應方式，並且努力在不同方面保持平衡。

平衡策略可將損害降到最低

埃爾多安一方面與以色列、巴勒斯坦自治政府、哈馬斯當局、歐美國家及阿拉伯國家保持緊密聯繫，另一方面對以巴哈三方及美國提出了一些言辭上來看尚算客氣的批評，比起以往來說算是非常克制。在實際行動方面，埃爾多安下令土耳其政府和相關親執政聯盟機構提供人道援助給加沙的巴勒斯坦人，並與埃及政府討論運輸援助物資至加沙及籌備三方和談的工作。儘管以色列的空襲行動和即將展開的地面行動引起土耳其的擔憂，埃爾多安對美國和以色列仍然保持著合作和聯繫的態度。

筆者認為，埃爾多安之所以不公開支持哈馬斯或介入軍事衝突，是因為無論他採取哪種選擇，都將付出代價。然而，採取平衡策略可以將損害降到最低。

在國內政治層面來看，如果埃爾多安不採取任何行動或回應，雖然這會得到土耳其民族主義者的支持，但執政聯盟和埃爾多安將會失去一批那些一直支持執政聯盟和埃爾多安的保守派穆斯林選民及蘇菲運動選民的支持。這些選民十分關注巴勒斯坦問題，一直以來希望土耳其積極採取更為主動的參與和軍事介入，協助巴勒斯坦人在巴勒斯坦領土上獨立建國，享受自由、和平和民主。如果埃爾多安不採取行動，這些選民定必在來臨的地方選舉中完全地放棄執政聯盟，轉向其他政黨，這無疑是一個「政治自殺」的行為。

然而，如果安卡拉當局採取行動或進行軍事介入，埃爾多安和他領導的執政聯盟將會失去土耳其民族主義者的支持，對地方選舉尤其是主要城市伊斯坦堡和安卡拉的選情帶來不可忽視的衝擊。事實上，土耳其的反對派民族主義領袖阿克舍內爾（Meral Aksener）在其黨派團體會議的言論，包括譴責哈馬斯的極端行為、要求國內的敘利亞難民不要再高呼要求土耳其軍隊前往加薩參戰，以及要求土耳其的敘利亞難民自行前往加薩與以色列人戰鬥等言論均獲得廣泛土耳其民族主義者的支持。

土耳其民族主義與穆斯林選民的情緒

這些排外態度和反對阿拉伯國家或難民的情緒，似乎在土耳其國內獲得不少支持，尤其讓一直強調土耳其民族主義的埃爾多安和他的政治盟友民族主義行動黨（MHP）感到壓力和擔憂。這種情況對埃爾多安和民族主義行動黨來說帶來了極大的困難，因為他們一直強調土耳其的民族主義價值觀。因此，他們需要在維護這些價值觀的同時，處理國內對巴勒斯坦問題的強烈情感以及與以色列的關係。這種兩難境地使他們不得不謹慎選擇自己的言辭和行動，以平衡國內和國際的需求，並確保不會失去關鍵選民的支持。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即國內的猶太裔社區也被列入考慮範圍之內。埃爾多安在即將來臨的選舉中關注的一個關鍵選民群體就是猶太人。在衝突爆發之前，他提出了多項支持猶太人和猶太教發展的政策措施。因此，埃爾多安選擇了相對平衡的策略來應對這場地緣政治危機，以確保自己和所屬聯盟在即將舉行的選舉中不會陷入極為困難的局面。

中東政策與以色列合作的考慮

在國際層面來看，如果土耳其當局選擇不作為或袖手旁觀，將會讓其中東的阿拉伯盟友，如卡塔爾和阿爾及利亞，感到失望，可能導致他們選擇與土耳其保持距離。同樣地，其他阿拉伯和主要穆斯林國家，如印尼和馬來西亞，也會因為土耳其的不作為而感到極度不滿，甚至會質疑或對土耳其政府一直以來所強調的支持巴勒斯坦人抗爭、土耳其的中東政策和土耳其版本的兩國方案等失去信心。這將對土耳其當前的國際影響力和聲譽帶來嚴重損害。

然而，如果土耳其全力支持哈馬斯，可能會對土耳其和執政聯盟帶來更多不利影響。無論西方國家如何回應，這種做法可能會完全破壞土耳其與以色列之間難得的和解，這將危及土耳其的經濟狀況和國家安全。值得關注的是，土耳其政府認為與以色列的和解可以說服在美國的猶太游說團體和親以色列的跨黨派團體在國會山（Capitol Hill）支持土耳其出售F16升級版戰鬥機。如果美國的F16戰機升級版計劃未能獲得參眾兩院的通過，土耳其希望這些猶太游說團體和親以色列的政界朋友能協助土耳其購買大批來自歐洲的颱風戰鬥機，以協助土耳其實現空軍的現代化。

此外，土耳其政府還高度重視以色列在能源領域、高科技產業、農業和經貿方面的投資和合作，這些合作在過去一年也取得了可觀的成就，有助於改善土耳其的經濟狀況。因此，土耳其在國際上面臨著極為複雜的情勢，需要謹慎權衡各種利弊。埃爾多安以及土耳其政府必須謀求平衡，以確保國內和國際的需求得到滿足，同時維護土耳其的國家利益。在這種情況下，土耳其不得不選擇最為謹慎和有利的策略，以減少可能的損害。

另一主要考量在於哈馬斯與土耳其的競爭對手伊朗之間密切的關係。哈馬斯在土耳其內部已經有相當程度的滲透，這使得土耳其政府感到極度不安。安卡拉當局擔心，一旦與以色列對峙或採取任何軍事行動，將陷入難以挽回的境地，不僅會造成極大損失，還可能陷入所謂的「戰略陷阱」，消耗土耳其的資源和軍事實力，對伊拉克、敘利亞等地的軍事行動以及與伊朗的地緣政治博弈也將受到嚴重影響，從而喪失成為中東和伊斯蘭世界霸主的機會。此外，其他阿拉伯國家的態度也以觀望或僅限於口頭譴責以色列或不支持哈馬斯的行為為主。

平衡策略換取空間和時間

因此，埃爾多安選擇採取相對平衡的策略來應對這種複雜局勢，以換取更多的空間和時間，來檢視對以色列、巴勒斯坦和伊朗的戰略和政策。這種策略的核心思想在於極力減少可能對選民支持和政治聲譽造成的損害，同時維護土耳其的國家利益。這種平衡行動旨在避免極端立場，確保在國際危機中保持靈活性，並維持與以色列、阿拉伯國家、盟友和西方國家的關係。因此，埃爾多安及其政治盟友認為這種平衡策略是最佳的選擇，以最小化可能產生的損害。

筆者認為土耳其在這場地緣政治危機和以巴衝突中可以有限度地扮演調停者的角色，甚至為以巴兩國提供安全保障，推動地區和平發展。儘管土耳其是中東少數與以色列建立正常外交關係的國家之一，且曾在90年代至千禧年初與以色列建立鮮為人知的類似盟友關係，但以色列和巴勒斯坦自治政府對近年來土耳其的誠信和調解能力都抱有懷疑，主要因為埃爾多安與哈馬斯仍保持合作關係。即使最近埃爾多安已經與哈馬斯領袖保持一定距離，這也仍難以令人信服土耳其是一個可靠的調解員國家。此外，哈馬斯與伊朗的緊密聯繫也讓土耳其感到困擾，使其難以在和談或停火方面扮演關鍵角色。因此，土耳其選擇與埃及合作，因為埃及對三方都相對可信，致力於為加沙居民提供人道援助，同時盡力協調以色列、巴勒斯坦自治政府和哈馬斯之間的關係。

最後，筆者預計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和政府高層或許會對最近的加沙醫院襲擊和以色列可能發動的地面攻勢發表一些引起擔憂的言論，特別是對以色列政府和總理內塔尼亞胡的譴責。然而，相關言論應該會比以往更為克制，且不太可能改變土耳其當前的政策、立場和平衡策略。

作者鄺卓睿是香港群策匯思常務理事，澳洲國立大學碩士，曾在澳大利亞國際事務研究所工作。文章僅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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