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勒當拿逝世 象徵工人階級與無權者的球神

撰文:評論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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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全球談論的兩名「DONA」,一位是美國超級天后麥當娜,另一位便是幾乎以一人之力帶領阿根廷殺入世界盃,並於決戰英格蘭一賽以經典的「上帝之手」撃敗其死敵,最終成功捧得大力神盃的馬勒當拿。11月25日,世界驚聞老馬猝死的噩耗,此位當初以「上帝之手」聞名的一代球王安息長眠。他留下給世人的除了是綠茵場上一幕又一幕的英姿外,其場裏場外惹人又愛又恨,不斷引起爭議的形象和言行,亦值得跟當世的政治氣候作對照。

不同於當世的阿根廷球王美斯靦腆木訥,循規蹈矩的形象,馬勒當拿瀟灑不羈的球技加上放浪駭俗的性格,使其不僅成為上帝派遣的天使,也被形容為是地獄來的使者。亦因其此特質,令老馬顛倒眾生之餘,亦使得反對者痛恨得咬牙切齒。不過在馬勒當拿昇華到近乎神的地位前,其1960年於布宜諾斯艾利斯市郊的貧民窟的工人家庭出身。不過憑其天賦,馬勒當拿八歲已加入球隊,十六歲已於甲級聯賽作賽,並成為阿根廷國家隊史上最年輕球員。

馬勒當拿雖少年得志,卻未有因此背棄其階級和出身。當阿甲班霸河床重金挖角,其斷然拒絕並加入其從小便傾慕,代表工人階級及發奮向上精神的同市宿敵小保加。老馬好抱不平,鋤強扶弱的性格,縱觀其一生表露無遺。當其登陸歐洲聯賽卻在巴塞隆拿屈屈不得志時,馬勒當拿轉戰意甲,卻未有加入北意國際米蘭、祖雲達斯等富貴球會,反而以破世界紀錄的轉會費,加盟南意那不勒斯的窮球會拿玻里,當時國際頭條的標題為:意大利最窮球會簽下世界最貴球星!

足球史經典,馬勒當拿的「上帝之手」(網絡圖片)

南意與阿根廷的英雄

由於意大利南北長年的經濟及社會地位差距甚大,北方人一直以來視南方人為貧窮落後未開化,好食懶飛坐等政府救濟,治安敗壞充斥黑手黨,對南方人極盡嘲弄和鄙視。而老馬如上帝的降臨,1987年為拿玻里史上首度奪得意甲冠軍,又於1989年拿下歐洲足協盃,翌年再取得意甲冠軍,為南意人吐了百年的冤屈烏氣。正因如此老馬在那不勒斯被捧為上帝一樣,在黑白兩道皆呼風喚雨,甚至與黑手黨中人過從甚密,屢屢傳出酗酒、濫藥、嫖妓醜聞。

除了為南意人的英雄,馬勒當拿甚至比當今球王美斯、現任教宗方濟各有過之而無不及,成為阿根廷史上最重要的英雄。1982年加爾鐵里軍政府佔領有領土主張,英方稱為福克蘭群島的馬爾維納斯群島,結果慘敗於戴卓爾夫人的英軍手上。受軍政府宣傳勝仗的阿根廷人得知遭蒙騙後,爆發大型示威拉倒了加爾鐵里政權,卻對戰敗的屈辱久久不能平伏。1986年世界盃阿英在半準決賽再度碰頭,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兩國球迷賽前已發生毆鬥事件,千斤重擔落在老馬肩上。

然而馬勒當拿在如此重要的大賽,如此戲劇性的撃敗宿敵,此九十分鐘奠定其成為阿根廷開國近二百年的最重要英雄。當老馬衝入禁區爭頂解圍不遠的皮球,雖與英格蘭門將施路頓身高相差二十厘米,卻能將球頂入龍門破網,全球為之驚呆。事後慢鏡顯示老馬明顯有用手把球拍入網,然而球證卻未能看到。而老馬四分鐘後由中場引球推進,連扭過四名英格蘭球員再扭過施路頓,為阿根廷梅開二度,亦證明老馬不只是靠作弊,更可憑實力取勝。

對馬勒當拿如此明顯的犯規,英媒連珠炮發並對之咬牙切齒。老馬面對千夫所指卻毫不在乎,更笑稱該入球靠馬勒當拿的頭之餘,也有點靠着上帝的手,自此「上帝之手」傳奇永遠烙在馬勒當拿之名字旁邊。貧民窟出身的老馬以街場智慧得來的球風,無視規章及法則的率性,亦令人又愛又恨。其代表着阿根廷的小國在球場上戰勝巨人英國,身上刻上左翼領袖哲古華拉及卡斯特羅的紋身,對美國的霸權主義極盡批評,一直擔當為小人物對抗霸權的英雄角色。

《真球王馬勒當拿》(Diego Maradona, 2019)截圖

階級與身份的象徵

不過在此民粹之風席捲全球的當代政治,我們對馬勒當拿此類為小人物出頭的反建制英雄根本毫不陌生。單以在月前高票落敗的特朗普為例,便是以為長期遭精英階層鄙視,被視為貧窮未開化的白人工人階級出頭而崛起。其口無遮攔、私生活靡爛、生意一團糟就如老馬一般。然而特朗普以嘲弄及調侃壟斷國內政經權力的權貴為樂,無視甚至顛覆只是保障既得利益的規章及法則,打破精英階層所定下的秩序,卻意外成為了工人階級的英雄。

而酷愛拳賽的特朗普亦深明體育與政治密不可分,足球很多時更加與身份政治息息相關,皇馬對巴塞的經典對決便是馬德里中央與加泰隆尼亞人的身份對立,小保加對河床亦代表着布宜諾斯艾利斯工人及富有階層的階級分野,阿根廷對英格蘭關乎了馬爾維納斯的主權之爭,亦是受殖民的第三世界挑戰前帝國霸權的國際政治秩序。有時追捧球會與支持政黨一樣,除了講究其球技或政策之餘,更多是代表着其階級、民族、身份、價值。

而像馬勒當拿如此具魅力的球星,更是在當今民粹主義興起前的典型貝隆主義式民粹領袖。毋怪當老馬兩年前稱正考慮從政並參選總統時,外界對之能當選毫不懷疑。「馬勒當拿為阿根廷人提供了抒發其集體挫敗感的出氣孔,正因如此他受人民愛戴。」馬勒當拿的國家隊隊友華丹奴如是說。馬勒當拿之所以為神,正因其永遠都站在抵抗強權的弱勢一方,無視規則甚至稍為越界,反而令老馬更為可愛。在當代政治的語境中,正是一個反抗建制及現狀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