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埔宏福苑奪命火災揭發大廈維修工程使用不合規格的棚網且檢測報告造假，醫管局日前又證實有醫院擴建工程的監測震動儀校正證明涉嫌偽造。造假醜聞接連發生，引發一場官員與議員的隔空論辯，表面分歧是對行業現狀的評估，實質上卻觸及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面對系統性崩壞的跡象，主事官員應當扮演業界的「辯護人」，還是公眾利益的「守門人」？

醫管局周四（12月11日）承認瑪嘉烈醫院擴建工程金田分判商涉嫌偽造監測震動儀證明書，涉事工程公司同時承接另外四間醫院的監測震動工程。文件造假醜聞接連發生，促使剛剛連任立法會醫療衞生界議員的林哲玄直斥香港建築業「爛到不可再爛」，並警告目前所見可能只是「冰山一角」，直指行業由上至下存在深層次問題。

同日，發展局局長甯漢豪回應稱，絕對不同意建造業「差勁」的說法。她承認業內確實有「害群之馬」不守規矩，但強調「文件造假這類個案，嚴格來說在各行各業都曾經發生」，呼籲社會不應「一竹篙打一船人」。面對記者追問害群之馬是否「太多」，甯漢豪拒絕評論數量，但承認制度上有空子讓違規者有機可乘。

局長的解釋顯然無法取得議員的認同。林哲玄隔日（12月12日）再嚴辭駁斥。他從數十年來持續受非議的工程「圍標」，數到近年港鐵紅磡站剪鋼筋、鉛水事件，質問：「次次都話單一事件，服唔服到眾呢？」他強調，所謂「爛透」是指行業的不良營商文化，而非針對個別專業人士：「圍標我由中學聽到現在，上世紀的事，為何這件事可以維持那麼久，產生那麼多問題？」

這場觀點交鋒，清晰地折射出對問題本質的認知落差。議員的質問，其實也是許多市民心中普遍存在的疑問。至於局長的回應，顯然把重心放在維護業界聲譽，雖然承認業內有人不守規矩，但在承認制度上有漏洞讓違規者有機可乘的同時，卻又以「各行各業都曾造假」作抗辯，不僅將問題普遍化，更難免讓人猜疑是否在使其合理化？

然而，即使「各行各業都造假」是社會現實，是否就只能被動接受？建造業涉及樓宇結構安全與公眾生命財產，其容錯率與其他商業行為是否可以等量齊觀？更重要的是，如果造假是「各行各業」的常態，不正恰恰證明了行政長官李家超強調要「深化改革」、打破利益藩籬的必要性？

作為問責官員，面對系統性的違規風險，公眾期望聽到的是如何堵塞漏洞、嚴懲違規者的具體決心，而非一句「到處都有」的消極解讀。當一系列性質類似、影響深遠的醜聞反覆上演，若依然將其歸咎於少數「害群之馬」或「個別事件」，市民大眾不會接受，因為經驗早已證明，這套說辭往往是制度改革停滯不前的擋箭牌。

這種回應的危險之處在於，容易讓市民感覺監管者是在為業界「護短」，而非為公眾把關。說到底，問題的核心從來不在於業界「有沒有」害群之馬，而在於為何我們的制度會讓這些「害群之馬」得以長期存在，甚至不斷滋生？

面對沉疴，唯有猛藥可治。相比之下，特首李家超明顯比局長更具改革決心。他昨天宣布，委任法官陸啟康出任「獨立委員會」主席，成員包括行政會議成員兼立法會保險界議員陳健波和港鐵董事局主席歐陽伯權。委員會職權範圍包括，審視火警成因、樓宇維修監督制度、個環節監管人員角色和責任、樓宇維修舞弊及圍標、現行法規罰則是否足夠等，於九個月內提交報告。他表明，賦予委員會最大主導權和靈活空間，並考慮給予委員會「備用權力」，在有需要時可提出容許委員會成為法定調查委員會以行使法定權力。他又再次重申，任何人士不論什麼職位都會追責到底，「我們沒有排除任何方法，但一定要讓需要負責的人士負上責任。」

宏福苑悲劇敲響了香港公共安全沉睡的警鐘，唯有透過更嚴厲的法律制裁、更精準的獨立監管、更透明的追責機制，以及持續的制度優化，徹底清除讓「害群之馬」得以肆虐的土壤，才能真正重建公眾對制度的信任，確保香港的城市建設與公共安全基石穩固如初。

發展局施政方針包括「推廣和確保樓宇安全與適時維修」，「確保有效規劃、管理和落實公營部門的基建發展和工務計劃，同時確保計劃能以既安全又符合成本效益的方式依時進行，並維持高質素和標準」。作為行業的最高監管機構，倘若對「害群之馬」的懲處失之寬鬆，把制度漏洞視作必然，「確保」只會淪為空談，使害群之馬的生存空間愈來愈大，甚至導致原本守規矩的業者為了生存而同流合污。若制度的把關者都抱持這種心態，長此以往，害群之馬將演變成「害馬之群」，屆時，「各行各業都存在問題」這句話，將不再是辯解的理由，而是管治失敗的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