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商務部工業和安全局（BIS）在10月7日發布了對華半導體出口管制新措施，這是美國對中國半導體領域實行嚴格技術限制的最新舉措。相關出口管制措施近日震動了全球半導體市場，成為產業領域最大的一隻「黑天鵝」，同時也在資本市場上攪動起「腥風血雨」。

從管制政策的文本內容看，在如下領域將會產生重大沖擊。

第一，限制美國企業向中國出口關鍵晶片製造工具；限制美國公民和企業向中國的半導體制造廠提供任何形式的直接或間接支持。

這一政策的擴展範圍很大，幾乎將所有美國企業、美國公民都納入到管制範圍之內。由於此項限制的「解釋權」完全在美國政府，相當於美國政府對美國企業和個人參與中國半導體制造保留了不受控制的限制權。除了限制設備，該管制措施的「陰險」之處在於，它將大量在中國半導體企業或為中企工作的美籍人士，統統納入了打擊範圍，形成了「要麼退出企業，要麼放棄美籍」的尷尬選擇。這與清朝入關後的「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的殘忍政策十分相似。

第二，對外國政府設置了限制措施。美國BIS更新了「未經核實清單」（UVL，Unverified List）的規定，BIS在調查一個「未經核實清單」上的實體有沒有遵守《出口管理條例》時，如果當地政府持續缺乏配合，阻止了BIS對合規的認定，那麼這個實體可能被轉入「實體清單」。

這意味着，在相關限制措施中，美國政府把外國政府/地區也納入到了「長臂管轄」的範圍。任何政府如果不配合美國政府，都可能成為美國懲罰實體企業的由頭。這就好像兩個人準備打架，想懲罰的對象是兒子，但打人者叫他的爹先下跪。如果當爹的不跪，立馬不問青紅皂白，對他的兒子一頓拳打腳踢。美國政府就是這個打人者！

第三，中國的「超級計算機」和「數據中心」將被納入嚴格的出口限制。

美國這次出台的新出口限制措施進行了精密的設計，比如將中國的超級計算機和數據中心列入了打擊範疇。超級計算機是進行超級複雜的大規模計算的重要設備，是體現一個國家在計算領域戰略能力的重要載體。中國近年來在超級計算機的發展方面取得了很大進步，研發了數代超級計算機。數據中心是中國走向數字經濟時代必不可少的數字基建，對於高性能晶片有規模很大的需求。但是，在美國的新管制措施下，中國的大型超級計算機或數據中心有可能無法從世界上任何地方獲得晶片。

第四，美國的出口管制政策，將把中國半導體產業的發展空間，強行限制在一定的技術代差之下。

比如，此次管制的範疇包括：具有16nm或14nm以下製程的非平面晶體管結構（FinFET或GAAFET）的邏輯晶片；半間距不超過18nm的DRAM存儲晶片；128層或更多層的NAND閃存晶片等，這就通過對華技術出口管制，硬性地將對華出口晶片限制在某一個技術代差下。業界分析，在此政策下，中國企業今後只能「合規」（美國之規）地生產28nm水平以下的晶片。

與過去特朗普政府時期着眼於具體技術、產品的制裁政策相比，此次拜登政府出台的管制政策更加原則、涉及範圍更廣、解釋權更寬泛、潛在的打擊範圍極廣，一網打盡了人才、設備、技術、產品、企業。這正是此次管制政策產生廣泛震動的重要原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美國已經出了狠招，中國怎麼辦？中國的半導體產業還能活嗎？是否會像英國媒體所鼓譟的「將中國科技打回石器時代」？

安邦智庫（ANBOUND）的研究人員認為，從短期看，情況的確不樂觀，美國在半導體產業領域對中國的系統圍堵、制裁，正在成為一張密實的、不斷收緊的限制之網。但是，如果從歷史來看，從長期來看，這些限制措施不可能就困死了中國的半導體產業。我們要強調的是，在歷史上，中國經歷過比現在嚴酷得多的制裁，經濟、技術和人才資源要比現在差很多，我們都走過來了。現在，美國最希望看到我們出現慌亂。但是，面對美國的管制，中國的產業界不能喪失信心，不能認慫，天不可能塌下來！

全球半導體產業是個複雜的、相互依存、共同合作的產業，即使是強大如美國，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完全在美國自建強大而完整的半導體產業鏈。中國有龐大的半導體需求市場。據美國半導體產業協會（SIA）的數據，2021年全球售出1.15萬億顆晶片，銷售額達到創紀錄的5559億美元，按年增長26%。從區域來看，中國仍是全球最大的半導體單一市場，銷售額按年增長27.1%至1925億美元，佔全球市場的34.6%。市場規模，這是中國在半導體領域最大的籌碼。如果美國的半導體企業想在中國賺錢，美國政府不可能永遠採取蠻不講理的管制政策。我們估計，美國如果既想在中國賺錢，又想限制中國半導體產業的發展，就必須做出某種政策讓步，才能實現平衡。

對於此次美國政府的管制政策，中國需要積極應對。在我們看來，當務之急，是努力維持現有半導體企業和產業的正常運行，尤其是不能讓一些龍頭企業（如中芯國際、長江存儲等）的生產線停產。因此，國內要聚集一切力量，維持運行，扛住美國管制政策的第一波衝擊。在應對管制的具體做法上，有如下方面需要重點關注：

第一，保持維修人員的水平和規模，儘可能地匯聚各國、各地的維修人員，不管是日本人、韓國人、歐洲人，還是中國台灣地區的維修人員，不管是年輕的還是退休的，需要想方設法構建起一支有實力的維修人員隊伍。可以依託各個製造企業去建設各自的維修隊伍，也可以建立專門的維修人員人才平台，為多家企業提供維修與維護服務。

第二，多方解決備件問題，尤其是大量使用通用部件，這是美國難以完全控制的領域。有業內人士分析，以半導體設備而論，除了個別如MKS的低壓真空規等需要出口許可證外，其它絕大部分備件都是通用部件。美國應用材料公司也大量採購通用部件，許多部件是非專用部件，在醫療、生化、精密製造等領域廣泛使用。對這些備件，美國政府很難真正實現控制。除非美國政府真以為自己能「老虎吃天」，能管制所有產業和企業。

第三，軟件升級。半導體制造領域的軟件升級，這個目前中國在應對方面有一定的難度。軟件是中國的短板，是美國企業的最強項。很多中國企業即使能夠通過各種渠道買到設備，搭建起相對完整的生產線，但如果不進行軟件升級，生產上很容易遇到瓶頸。這可能是中國半導體企業今後比較吃力的地方。

第四，充分利用好在華外企的豁免渠道。美國政府的最新管制政策是典型的雙刃劍，在顯著限制中國半導體企業的同時，也會傷及在華美資企業及其他外資企業的利益。不會所有企業都心甘情願地為美國政府的霸道政策「陪葬」，為地緣政治利益而完全放棄企業的正當利益。要麼是美國政府給予豁免，要麼是產業界對美國表示強烈抗議。我們注意到，目前，已經有外資企業獲得美國政府的豁免。這個「口子」意味着，外資企業尋求在華豁免是一條渠道，中國市場對此要加以充分利用。

最終分析結論：

美國對中國最新的半導體管制政策，在國際半導體產業領域掀起了驚濤巨浪。對此壓力，中國產業界既要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又不能喪失信心，更不能認慫放棄。中國的政府、半導體產業界、企業人士，需要樹立信心，積極應對。有時候，置之死地，反而能後生。

本文轉載自安邦智庫10月14日「每日經濟」分析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