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監獄風雲.上】埋藏40年的真相?過來人:喺裏面毒品先係正餐

撰文:陳芷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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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貓淹在水裏,看着貓拼了命地掙扎,數秒後又拿牠起來,又淹下去,拿起來,又淹下去。」談及他的少年時代,曾多次入獄、現已年逾半百的劉建珠這樣說。
1995年,他最後一次離開監獄,認清那裏從不是重生的地方,他遠赴台灣參加福音戒毒,上教會。
第一次祈禱,覺得沒有面子,於是他專趁無人的時候,溜進教堂裏,跪下來,合上眼,淚如泉湧。從1972年至1995年間,他進進出出監獄7次,他未有哭過。「我不斷哭,但感覺好奇妙,好釋放,頭頂上又像有暖流流下來,淚都是温暖的。點解我會咁?」
「每當我合上眼時,就看見一條紅繩,我把它剪掉,它又長出來。後來,我明白,紅繩其實是我心中的綑綁。」當他學會寬恕,紅繩就不見了。

今天幽默風趣的劉建珠,人稱小珠,曾經是一位暴戾、性格倔強的吸毒者。是什麼事情令他改變?(羅君豪攝)

香港監獄的真實風雲

1969年,劉建珠15歲便離家出走,唯一一條生路就是躲進村中壞份子的「坑」中。毒品,是用來吊命的藥。跟壞份子一起生活,一起吸毒,那時他們為了慳錢買毒品,不會到藥房買針筒,上舊樓天台隨處撿來就用。「我們叫毒品做『happy』,因為吃了真係好happy。」,「不過,你信我,真係一次就會上癮。」

1972年,建珠因為吸毒,第一次被關進牢裏,被判三年。劉建珠有「背景」,在監獄中竟算過得不錯。他說,牢中9成人都是來自不同黑幫黨派,外面有大佬,裏面也有大佬,進去時背一句類似對聯的暗語,用以認證身份。基本上,監倉中不同囚室,是以不同黨派劃分。

《監獄風雲》中周潤發辱罵獄長是「食屎狗」,劉建珠稱真有其事。(電影截圖)

無黑社會背景的人  充當性奴

無黨無派的囚者,注定每餐碟上只能有白飯。當然,皇家飯好吃有限。其他人吃的就是加了一隻雞蛋和幾條頹得可憐、沒洗過的菜。最經典的是1972年時「吃過一塊印有1950年認證印的雪藏豬。」講述美國女子監獄的美劇《Orange is the new black》中,主管廚房的紅娘,是掌控全監倉人生死的「老大」。劉建珠說:「是。撈廚房最大權,可以有新鮮出籠的點心吃。」

劉指,這些沒有黨派撐腰的囚者,每晚回到倉房成為眾人的「甜品」,被指定充當性奴。「總之,無論肛交、口交,乜都要做,冇得反抗。」侮辱?裏面的人有誰未曾被侮辱?

在《風雲背後---香港監獄私人檔案》一書中,有前監獄職員分享一些女子監獄中的同性關係。但至於無黨派支撐囚者是否淪為性奴,就沒有其他資料記載。我們亦訪問另一位更生者,曾於70至90代在監獄中,稱90年代後已再沒有「性奴」的情況出現。《香港01》向懲教署查詢,署方回覆指,以上超過二十年的駭人的監獄風雲,署方已難以查證。

 

囚犯最憎強姦犯 其次是淪落的高官

進去的第一天,被脫得乾乾淨淨「通櫃」,「真係乜尊嚴都冇,連畜生都不如。」像一隻被強姦後無處申訴的老鼠。監獄有種文化,強姦犯比謀殺更大罪,「所以那些強姦犯進到牢裏,是必死無疑,是犯眾憎。」他笑言,其次犯眾憎的,就是那些入獄的警察、淪落的高官。1974年廉政公署成立,不少警務人員、公務員因貪污被送到牢裏,建珠就遇過當時最著名的貪污高級警官葛柏。


「曾蔭權好彩,現在唔駛通櫃。但要被人監視沖涼,已經好冇尊嚴。」畢竟,現在已非那些年,情況好得多。但建珠說,當人連名字也沒有,餘下一個編號,妄衣服被脫光,「一個人冇晒尊嚴,一日也嫌長」,更不用說曾蔭權被判監20個月。

難得建珠小時候有一張臉上掛上笑容的舊照。(受訪者提供)

他有一個軍官的父親

他小時候,爸爸發怒,就脫光建珠的衣服,命他在屋外跪在洗衣板上。每逢他爸爸在家打打鬧鬧時,全村都關上門窗,無人敢勸阻。「我家對面就是學校,對面的同學清清楚楚看得見我。或是鄰家的女同學,在家裏會偷偷地拉開窗簾,取笑我光著身子。」直至10歲情況依舊。

爸爸發怒的事情很「廣泛」。每逢他看見爸爸站在屋頂,心裏就忐忑,「爸爸很喜歡種植。從前家的四周都是爸爸種的樹,爸爸喜歡站在屋頂欣賞他的愛樹,若發現我沒有澆水,或有壞死的,就會打我。」

他生於軍人世家,是南下國民黨的家眷,爸爸來港後語言不通,單靠台灣國民黨些微資助,爸爸的脾氣比一般軍人更是陰晴不定。十來歲的時候,建珠偏愛上代表叛逆的「披頭四」,留了一頭長髮。「那時爸爸要我替他的朋友做兼職,有次我沒去。飯後,他扯著我的頭髮,我半彎著腰,頭皮幾乎被扯破,像狗一樣走了一段路,到飛髮舖,爸大聲喝:『剃光佢!』老闆手在顫抖,故弄玄虛,慢慢地剪。爸爸扯火了,『你知唔知咩叫剃光?』然後執起電剪,在我頭上剃了一條火車坑。」就這樣,他光著頭離開,沒有再回家。

建珠與其他青少年吸毒者在戒毒所的合照。(受訪者提供)

獄長,都是心理變態

除咗吸毒,他還曾打劫、開賭檔、經營俗稱「魚蛋檔」的妓院,「魚蛋檔,就係成間餐廳黑漆漆的,有女服務員讓男客人『唧魚蛋』。」他苦笑一下,說:「當你進過監獄,不消兩天,就學會出千、爆門等等行騙的技倆。」監獄,其實是一個技術交流會。例如一些騙財門法,「每晚酒樓有飲宴,唔好咁早上去喎,等到賓客陸續前來,主人家冇時間招呼你,你就上去,坐埋啲麻雀枱度出術,女家親戚以為你係男家親友,男家又以為你係女家,唔識都唔會問。」因着各㮔罪名,除了石壁、赤柱高度設防的監獄,他幾乎坐遍其他監獄,包括哥連臣、荔枝角、漆咸營、芝麻灣、域多利。
 

1974年發生一宗反黑組警司譚保禮,串謀監獄職員、犯人和外人運毒的案件,轟動一時。建珠亦憶述,「在獄中,毒品才是正餐。」供應者是獄長,他記下賬,就把賬單送到你家裏。「每晚回倉房,大家就狂索。」一位88年離職的前懲教事務監督,在《風雲背後---香港監獄私人檔案》一書中憶述,那些年他還是獄警,當值夜班時,經常見到犯人包裝白粉,有時很大量,一條條比香腸還要粗,但卻不能經常檢舉,原因是為免增加外籍沙展的功夫,既要寫供詞,又要寫報告,他們有時候掉進馬桶沖走便算了。懲教署指,現時會採取行動確保羈押地方「零毒品」。

在倉房,建珠說人人一邊忙於吸毒一邊忙於做體能訓練。別看建珠是道友,他從前有八塊腹肌。少一塊腹肌,隨時少一根指頭。

囚犯像狗一樣,蹲在地下吃飯,獄長一吹哨,便要立即停吃。曾有位新來報到的人,哨子響起,他仍在努力地扒飯。獄長上前,命他站出來,手放後面,獄長用他那擦亮得反光、尖如刀峰的皮鞋,出奇不意地踢他的「雞心」(胃),那人所吃的全都吐出來。

「在監獄中,這㮔封閉密集的地方,所有人,就連獄長都變成心理變態。」建珠說。獄長經常抽籤抽中兩個人,把他們關進籠裏對打,「若果你輸了,你的下場會更慘。」

下集待續...

下集:【真‧監獄風雲 (下)】吸毒過來人:「沒想到我竟然可以有一位兒子。」

延伸:反思監獄制度  挪威罪犯重犯率全球最低  與開放式監獄有關?

參考資料:《風雲背後---香港監獄私人檔案》, 作者:何仲詩, 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