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我的媽媽是無言老師 「死左得個軀殼 點解唔好好幫人」

潘小姐提著銀色的撒灰器，彎著腰走到石頭堆積成的小天地。按下銀器的開關，地上的石頭就舖上一層又一層的白色粉末，那是潘媽媽的骨灰。潘媽媽生前是幼稚園老師，離世後還在教學，當醫學生的「無言老師」。「無言老師」是中文大學醫學院的遺體捐贈計劃，由2011年開始推行，至今已有400多人捐出遺體，成為學生的「無言老師」。
前年年尾，潘媽媽發現罹患末期乳癌，在短短兩個月就離開人世。潘小姐按媽媽的遺願，把媽媽遺體送到中文大學，供醫學生解剖學習。昨日潘媽媽終於功成身退，潘小姐在母親節前一日，送媽媽最後一程。

「頭先灑灰嗰時.......我諗起佢個樣」，潘小姐帶著淚水卻又笑著告訴記者，「記憶中嘅媽媽.....佢好惡咖，因為我唔乖囉，但佢開心嗰時始終係一個好媽媽」。潘小姐是獨生女，自小是媽媽的掌上明珠，爸爸忙著工作，無法在身邊相伴，她們倆就特別要好。即便做了大人，兩母女依然「糖黐豆」，每逢星期六都會一起「食好嘢」，「只要我想試，媽媽都會陪我去」。灑灰這一日，剛好是星期六，難怪潘小姐臉上的淚珠掉個不停。

四年前，潘媽媽在電視上看到「無言老師」的宣傳，就叫女兒幫忙申請，「我咪直接話好囉，我媽媽成日都話唔洗特登放邊度，灑落海都得，係掛住嘅話，去到邊都可以掛住」。提到死亡，兩母女都顯得落落大方，「死左得個軀殼，點解唔好好幫人？」

我媽媽成日都話唔洗特登放邊度，灑落海都得，係掛住嘅話，去到邊都可以掛住。

就是這樣，潘媽媽在四年前已自願成為遺體捐贈者，用自己的身軀繼續春風化雨。醫學生可透過解剖，在「無言老師」身上更深入了解和認識人體結構，讓他們在日後能更好地行醫濟世。

或者媽媽成為無言老師，醫學生解剖佢的身體，見到佢胸口的變化，醫生可能研發到新藥物，醫到呢個病（乳癌）。

「媽媽教幼稚園，都係希望幫小朋友由一張白紙，慢慢打好根基」，在潘小姐心目中，媽媽成為無言老師也在做一樣的事。「因為乳癌，媽媽有半邊胸都爛曬，或者媽媽成為無言老師，醫學生解剖佢的身體，見到佢胸口的變化，醫生可能研發到新藥物，醫到呢個病（癌症）」。

潘媽媽罹患乳癌，但前年10月發現時已是末期，還有擴散跡象，「我媽媽的妹妹比媽媽走得更早，都係有病，過得好辛苦，所以媽媽知道時已經決定放棄治療」。由發現至離世，只是兩個月的事。但這兩個月，潘媽媽並沒有白過，「媽媽走之前嗰嗰月，我地仲一齊去左日本」。

潘小姐給記者看她們母女旅行的合照，媽媽看起來雖然瘦弱，但笑得很開心。有一張相片，兩母女還一起穿起和服，原來那張相是以往旅行的舊照，除了日本，她們還一起踏足過台灣、澳門等地，「我們差唔多每個月去一次旅行」。兩母女感情那麼好，為什麼她記憶中的媽媽，卻是很兇呢？

「媽媽細個管得我好嚴咖，出街一定要12點前返屋企，我咁大個女都真係未試過12點後返」，但潘小姐也不是沒有反叛過。中五會考那年，她考得不好，父母供她到紐西蘭讀書，換了新天地，爸爸媽媽也不在身邊，玩得開心，書卻沒讀好，「本來以為媽媽唔知咖，點知張成績表寄左返香港，嗰時佢地好嬲」。家裡不算很有錢，卻費盡心力讓自己到外國讀書，「佢只想比條好啲的路我行，如果唔係佢，我到依家可能都仲係兜兜轉轉，唔知自己做緊咩」。

想起媽媽，想哭又想笑，滿肚子卻說不清楚，記者問她，今天是母親節，有什麼話想跟媽媽說嗎？她就拿起筆，寫了幾個字。

「媽媽：

  對不起，我以前做過嘅事情，多謝你的容忍和包容，我愛你，母親節快樂！

                                                                                                                         樂」

短短的幾句話，有內疚、有感謝，也有愛。「我到依家都有勸我爸爸一齊參加無言老師咖，諗起將來，我地三個一齊葬喺度，都幾好」，她笑著說，就好像三個人已經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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