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UNIQLO女CEO說起　日本女性打破職場玻璃天花困難在何？

2019年，來自日本的全球快時尚品牌UNIQLO任命年僅41歲的女性——赤井田真希擔當公司行政總裁。在職場由男性佔絕對主導的日本，UNIQLO的創辦人、人稱「經營之神」的柳井正，沒有選擇外界認為可能接棒的兩名兒子，做出這樣的人事任命，讓日本民眾大吃一驚。
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力推女性經濟學，欲提高女性職場參與率，並推動企業界任用更多女性管理層? 但女CEO「神話」是否只有UNIQLO一個特例？

赤井田成為UNIQLO掌門人可謂實至名歸。2010年加入UNIQLO後，不到半年那時間，22歲的她就已經通過店長考核。在東京吉祥寺分店擔任店長時，赤井田更把該店打造為全國數一數二的繁榮門店。《商業周刊》在2010年採訪她時，她已經成為銀座旗艦店超級店長（店長最高階職位）的赤井田要培訓店員、又要服務顧客，業務繁忙以至於只能與記者進行走動式採訪。

儘管經營實力有目共睹，但赤井田坐上UNIQLO執行官之位，不可不說有賴於柳井正拋卻偏見、有意提拔女性高層的見地。他曾在採訪中表示：「這份工作更適合女性，她們持之以恆、精益求精，還會審美。」在2018年，公司管理職位中女性佔比已達36%，而柳井正則表示希望這一數字能超過一半。

在UNIQLO，職場女性的「玻璃天花」已然被打破。然而，縱觀全日本，企業女性總體處境卻又是另一番情形。根據信用調查公司東京工商業研究2018年3月的統計，日本近2400家上市公司的董事中，女性只佔3.8%，而女性董事為零的企業則佔全體上市企業的65.8%。UNIQLO幾乎是日本企業中的異數。

而這一情況，更是與2013年前首相安倍晉三在推出「女性經濟學」，目標在2020年在公共和私人兩大領域皆實現女性領導者佔比30%的承諾，完全違背。去年傳出，該項目標要延遲10年才有望達標。

「女性經濟學」頗具成效？

2012年當選日本首相的安倍晉三，面對勞動（力短缺、低出生率和人口老化的問題，提出讓日本女性進入勞動力市場，推出一系列相關措施，並援引高盛（Goldman Sachs）策略師凱希·松井（Kathy Matsui），美其名曰「女性經濟學」。當中最核心的一項，便是對家庭稅收減免政策的改革。

這需回看故有的家庭稅收制度。1961年以來日本法律規定，夫妻雙方若有一方年收入低於103萬日元（約合7萬4千港幣），則屬於經濟上依賴另一方的受撫養人士，其配偶便可以申請高達38萬日元（約合2萬7千港幣）的稅務減免；受撫養一方年收入若低於130萬日元（約合9萬3千港幣），還可以享受稅務豁免，並自動擁有醫療和養老保險金。

這項措施在當時是為了滿足勞動市場對兼職人手的需求，也鞏固了「男主外、女主內」傳統家庭分工，鼓勵女性以家事為主，已婚女性主要只會從事低薪及非正規職位。根據彭博社的數據，到2014年，日本仍有1400萬已婚在職女性的年收入在103萬日元（7.3萬港元）以下。

安倍政府考慮再三後，儘管沒有直接取消這一項政策，但將受撫養者收入上限提高到150萬日元（約合11萬港元），鼓勵家庭主婦增加工作時間，釋放女性勞動力。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數據顯示，2012年以後，日本勞動力市場中的女性比例在短短6年內上升8個百分點，2016年達76.3%，比例超過了美國。

促主婦工作＝讓女性發光？

但關鍵的稅收改革，似乎只是把更多的女性困在了低收入工作和零工之中。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下的漢密爾頓項目（Hamilton Project）在2017年發布的報告顯示：「儘管日本女性職場參與率（比美國女性）更高，但他們在勞動市場的收入卻往往更少。」

日本女性雜誌甚至建議，家庭主婦若想提高他們的淨收入，應當把收入維持在150萬日元以下，來保住醫療和養老金補助。與此同時，面對勞動力不足的大型飲食連鎖企業和便利商店開始積極招募家庭主婦，麥當勞、全家和7/11等企業，或是推出針對主婦的工作培訓項目，或是宣布聘請10萬名家庭主婦來填充人手。安倍政府在推出「女性經濟學」這一系列政策時高喊的「讓女性發光」這一口號，如此看來頗顯諷刺。

至於全社會30%女性領導者這一目標，政府確有建立獎勵機制。為鼓勵企業聘用女性擔當管理層，厚生勞動省撥出一筆總額達1.2億日元的預算，規定聘用每位女性高管的企業可獲得最高30萬日元的津貼。政府最初預計收到400份左右的申請，誰知計劃推出的第一年，申請數量竟為零。

去年，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2020年的報告指出，日本只有15%的高級和領導層職位由女性擔當，遠未達標。《每日新聞》在6月的一篇報道中引述日本政府消息人士稱：「現實來看，（實現這一目標）是不可能的」。30%這一願景恐怕被政府延後至2030年。

安倍上台以後，致力一改前朝政策讓女性留在家中的定位，更以鼓勵女性進入職場作為核心政策之一，讓不少人燃起希望。可是，與「讓女性發光」的政府宣傳不同，其政策本質上並不是為了幫助女性打破職場玻璃天花，而是發掘女性這個勞動力金礦，來緩解日本當今嚴重老齡化、低出生率的人口問題下，預期在2055年縮小40%的勞動力危機。而且，安倍因病突然辭職，走馬上任的菅義偉，更是對提升女性勞動力計劃隻字未提，可見安倍的「女性經濟學」已經名存實亡。

政府是否真的有誠意，從內閣自身是否以身作則、提拔女性就一目了然。至於像UNIQLO這樣敢於任用女性的企業，大概都是靠企業自身去推動革新，只怕在短期內仍只是日本業界的一個異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