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北軍閥混戰背後：私仇、打擊電騙還是反政變？

10月底，由三個緬甸民族武裝組織（民地武）組成的「三兄弟聯盟」以「反電信詐騙」和「反政變」為由，對緬北果敢地區發起攻擊，行動的成功迅速獲得其他緬甸民族地方武裝組織（下稱「民地武」）的響應，威脅2019年發動政變再度上台的緬甸軍政府。

儘管同盟軍以聲稱行動是為清剿詐騙集團及「政變武裝集團」，「三兄弟」之一的果敢民族民主同盟軍（MNDAA）與作為果敢地區事實上的掌權者的「四大家族」之間的私仇，卻引發外對其動機的猜疑。究竟四大家族與電信詐騙有何關係？清剿詐騙集團又為什麼會引發這場全國性內亂？

《香港01》於2021年底便曾報道緬北四個特區和自治邦發展成電信詐騙天堂的歷程，而位於緬甸撣邦北部、與中國雲南接壤的果敢自治區，便是其中之一。這裏由於長期有漢人與緬族混居、通用漢語而吸引大量來自中國的電信詐騙集團。而掌控果敢地區的四大家族——白家、魏家、以及以劉國璽和劉正祥為代表的兩個劉氏家族，也涉嫌參與電信詐騙活動。

四大家族

據《光明日報》報道，「四大家族」中，白家的代表人物白所成現為果敢自治區主席，二兒子白應蒼則是果敢財政局副局長、果敢自治區民兵大隊隊長，也擁有「蒼勝科技園」這一電詐園區。

魏家的代表人物魏超仁曾任緬甸聯邦議會議員、果敢自治區委員會委員，為果敢地區唯一掌握正規軍的本地人。魏家名下掌管着亨利集團，集團被揭以酒店、房地產和珠寶經營為掩蓋，涉電騙、賭博等產業。此外，劉國璽家族、劉正祥家族也都在政、商、軍有着影響力，涉及礦產、賭場、販毒或電騙等產業。

《光明日報》引述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亞太研究所助理研究員鮑志鵬指，果敢地區除緬甸政府軍之外的三大武裝力量都掌控在家族勢力之下。民兵大隊由白家掌控，控制邊防營的為魏家，警察營則由「四大家族」以外的新勢力家族——明家控制。

然而，這些家族勢力的權力與緬甸軍政府及其最高領導人敏昂萊（Min Aung Hlaing）密不可分。2009年，敏昂萊的軍隊與當時盤踞果敢地區的軍閥之稱的彭家聲開戰，並試圖在這個長期由地方武裝控制的自治區安插自己的盟友。

作為彭家聲副將的白所成叛變，與敏昂萊結盟，成為果敢地區新的領導人，並於其他三個家族接管了果敢的賭場，自此開啟「四大家族」時代。而當時由彭家聲領導的果敢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MNDAA）——也就是近期發動襲擊的「三兄弟聯盟」之一——則被趕下台。同盟軍雖一度在2015年試圖從「四大家族」手中奪回老街，惟以失敗告終。

除彭家聲的前副將白所成之外，魏超仁及劉國璽也都是彭家聲的舊部，當中，魏超仁年輕時便加入彭家聲的部隊，2009年果敢局勢劇變時與彭家聲關係破裂。曾經有着「果敢王」之稱的彭家聲現已逝世，由其子彭德仁擔任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的總司令，等待推翻「篡位者」白所成的時機。

2019年，彭德仁與另外兩隻在果敢及周邊地區活動的民地武：若開軍（AA）和德昂族的「德昂民族解放軍」（TNLA）結成「三兄弟聯盟」，也就是此次清剿詐騙集團及「政變武裝集團」的同盟軍領導人之一。

中國反電信詐騙成契機？

隨着緬北地區的電騙活動近年愈發猖獗，中國政府雖有進行跨境執法、大勸返等，但卻始終未對牽扯其中的地方軍閥家族成員採取行動。但這一態勢隨着今年下半年密集展開的反電信詐騙活動而改變。

8月，中國警方宣佈和泰國、老撾、緬甸三國的警方合作，啓動「合作打擊賭詐集團」專項聯合行動；到了10月，果敢「魏家」的「小公子」魏清濤、以及佤邦（緬北另一電騙重災區）領導人鮑有祥的家庭成員分別遭逮捕和公開通緝，標誌中方對緬北軍閥的態度轉變。

據BBC中文網報道，10月20日，果敢地區的「明家」（四大家族以外另一個在當地勢力龐大的家族，據指在當地掌握一支事實上相當於私人武裝的警察隊伍）所掌控的詐騙園區——臥虎山莊因可能面臨清剿而開始轉移電騙員工，期間有警衛在員工試圖逃跑期間開火，造成數人死亡，有未經證實的說法指當中有臥底的中國警察。

該事件被認為引起中方的強烈不滿，雲南臨滄市政府第二天即發出一封措辭強硬的信函，浙江溫州公安後宣佈對明家的4名成員——明學昌、明國平、明菊蘭、明珍珍公開懸賞通緝。

許多分析人士認為，中方的態度鼓勵了「三兄弟聯盟」，令其在10月底向緬甸軍方發起襲擊。

儘管打着「反電信詐騙」和「反政變」的旗號，但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與果敢四大家族、軍政府之間的私仇顯而易見。中國政府對在邊境另一側運營電騙集團的軍閥家族似乎也不再留任何情面，令這些一度仰仗與軍政府關係、勢力強大的家族成員變得格外脆弱，給了同盟軍可乘之機。

另一方面，緬甸軍政府推翻昂山素姬全國民主同盟（NLD）政府後，反對軍政府的組織——民族團結政府（NUG）及旗下的人民防衛軍（PDF）在這三年間雖一直聯結緬甸各民地武、試圖推翻軍政府，卻遲遲未能取得重大進展。

適逢號稱「反電信詐騙」和「反政變」的「三兄弟聯盟」來勢洶洶，來自克欽邦的克欽獨立軍（KIA）、東部克耶邦（Kayah）的克倫族武裝，西部欽邦的民地武都紛紛響應，令這股夾帶着軍閥之間私仇、爭取獨立自治的少數民族呼聲、反軍政府統治的叛軍勢力，一時在緬甸燃起烈火，威脅此刻顯得脆弱的軍政府。

即睇香港01電訊詐騙人口販賣調查報道專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