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拿馬運河附近經營兩座港口的香港公司長江和記實業，可能要撤出這條連接大西洋和太平洋的戰略要道了。

《彭博社》2月5日引述知情人士報道，面對美國總統特朗普消除中國對巴拿馬運河影響力的施壓，巴拿馬可能準備妥協，正在考慮是否取消長和經營運河附近港口的合同。

知情人士稱，巴拿馬尚未做出任何決定，且政府將以避免訴訟並遵循正當程式的方式推進此事。

《彭博社》報道分析，巴拿馬如果真的實施此舉，無疑是給特朗普獻上一份大禮。長和旗下和記港口經營巴拿馬運河附近五座港口中的兩座，分別位於該航道的兩端。

這份大禮出台的脈絡有跡可循。美國國務卿魯比奧（Marco Rubio）2月2日訪問巴拿馬期間稱，必須採取措施遏制所謂中國對巴拿馬運河「不可接受」的影響力。

巴拿馬總統穆利諾（Jose Raul Mulino）則在魯比奧訪問期間稱，不會繼續參與中國「一帶一路」倡議，而且將在當前協議於2026年到期之前評估是否退出。

巴拿馬在2017年11月成為第一個正式支持「一帶一路」倡議的拉美國家。在這之前五個月，這個人口不到500萬的小國宣布與台灣斷交，並與中國大陸建交。

據美國官員說，穆利諾也向魯比奧保證，美國海軍艦艇將可以免費使用巴拿馬運河。

美國國務院公告也顯示，魯比奧在會見穆利諾時警告說，除非巴拿馬立即做出改變，否則美國將「採取必要措施保護其權利」。魯比奧的表態，與此前特朗普就中國對該航道影響力的抱怨是一脈相承的。

特朗普：絕不會讓巴拿馬落入壞人之手

特朗普去年12月21日在他的社媒平台「真實社交」抱怨，巴拿馬向使用運河的美國海軍和公司收取的通行費「過高」，並威脅要收回控制權。

特朗普在貼文中寫道：「這應完全由巴拿馬來管理，而不是中國或其他任何人……我們絕不會讓它落入壞人之手！」

特朗普進一步說，如果巴拿馬不能確保該通道安全、高效和可靠的運營，「那麼我們將要求將巴拿馬運河毫無疑問地歸還給我們。」

相關表態不只發生線上。據《路透社》報道，特朗普12月22日在亞利桑那州對一群支持者發表講話時表示，他不會讓巴拿馬運河落入「壞人之手」，並警告中國可能對該通道產生影響。

接著，他12月25日發貼文指責中國士兵非法運營運河，而且「總是確保美國投入數十億美元的『修復』資金，但對『任何事情』卻隻字不提」。

這樣的論述在此後幾周都不時掛在特朗普嘴邊，他甚至還在1月7日直言，不排除透過軍事手段來奪取巴拿馬運河和格陵蘭島控制權，同時威脅要動用經濟力量把鄰國加拿大併入美國。

對於特朗普三番四次挑戰巴拿馬主權，巴拿馬總統穆利諾一開始的態度非常強硬。

例如，特朗普12月21日發文威脅要收回巴拿馬運河的控制權後，穆利諾在社交媒體X平台上發影片稱，巴拿馬運河及運河區永遠屬於巴拿馬，巴拿馬的主權和獨立不容談判，並強調巴拿馬運河不受中國、歐盟、美國或任何其他國家的直接或間接控制。「身為巴拿馬人，我反對任何人歪曲這一事實。」

巴拿馬部分民眾同樣對特朗普不滿。據法新社報道，數十名示威者12月24日在美國大使館外，高喊「特朗普畜生，別管運河」和「滾開，入侵的外國人」等口號，也有些人舉著橫幅，上面寫著「特朗普，巴拿馬的公敵」。

不過，巴拿馬官方強硬的態度，在特朗普有意無意地施壓下，似乎悄悄發生了變化。

《彭博社》1月21日報道，巴拿馬審計長辦公室在X平台上說，1月20日已派出一個審計團隊前往巴拿馬港口公司當地辦公室，以啟動調查。巴拿馬港口公司是長和的子公司。

聲明稱，審計人員將進行詳盡調查，以「確保公共資源使用的效率和透明度」。

在不久前，巴拿馬總審計長弗洛雷斯曾稱，調查將尋求核實授予該公司25年特許權條款的履行情況，並承諾將進行「嚴格而有力」的財務審計。

據《南華早報》1月22日報道，巴拿馬上述對公共資源使用和財務的審計，旨在提供一個穩健框架，以反駁特朗普關於中國控制該航道的說法。

報道引述消息人士說，「（巴拿馬政府）需要具體資料來反駁這種『中國正在控制運河』」的說法。

巴拿馬對美國很重要？

為什麼特朗普會突然對巴拿馬運河那麼感興趣，甚至稱不排除透過軍事手段奪回？

巴拿馬運河是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間的重要紐帶，由美國於1914年建成。1977年，美巴簽署《巴拿馬運河條約》後，美國著手將控制權移交巴拿馬。兩國共同管理運河一段時期後，1999年美軍撤出，將運河完全移交給巴拿馬政府管理至今。

根據《巴拿馬運河條約》，運河必須永久保持中立，對所有國家開放。

不過，有觀點認為，對特朗普來說，巴拿馬運河是中美對抗的一環。因此，若美國拿下該運河，相當於多了一點針對中國的籌碼。

這樣的看法並非空穴來風。路透社去年12月24日引述兩位不具名的特朗普外交政策顧問說，特朗普正在解決一個更大的問題，他們預計這個問題將成為他第二任期的焦點：中國對拉丁美洲政府和經濟不斷增強的影響力。

與特斯拉首席執行官馬斯克共同擔任政府效率委員會主席的麥克勞林（Tricia McLaughlin）指出：「這一切都與影響力和靈活性有關。巴拿馬運河的第二大用戶是中國，他（特朗普）正試圖挫敗他們在拉丁美洲的影響力。」

《彭博社》的一篇報道也提到，中國透過重大基礎設施項目的投入，在拉美的影響力日益增長，一直是美國兩黨政府所關注的問題。

美國的擔憂不是沒有依據。《路透社》報道稱，巴拿馬運河每年允許多達1萬4000艘船舶通過，佔全球海運貿易的2.5%，對於美國通過集裝箱船從亞洲進口汽車和商業貨物，以及美國出口包括液化天然氣在內的商品至關重要。

若運河兩端的港口都是由在中國擁有龐大業務的企業控制，是不是有一天會發生企業因故拒絕美國貨船通過運河，或拒絕美國船隻在港口卸貨的事件發生呢？在中美交鋒越來越激烈的大背景下，誰都說不準。

長和是香港一家上市公司，由香港首富李嘉誠創立。該公司在中國有不少業務。

自1997年以來，長和子公司和記港口管理巴拿馬運河兩端的兩座港口，分別是位於太平洋一側的巴爾博亞港和大西洋一側的克裡斯托瓦爾港；相關港口的特許合同在2021年延長，有效期至2047年。

BBC中文網引述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美洲項目主任伯格分析說，運營這些港口使長和能夠獲得豐富的潛在戰略信息，「有關貨物的資訊在供應鏈戰爭中將十分有用處」。

長和並非中國有企業，但伯格認為，白宮對北京能夠對該公司施加多少控制權仍然存有擔憂。《紐約時報》也報道稱，中國可能使用國家安全法來迫使該公司協助政府的情報收集或軍事行動。

針對特朗普的多番指控，中國外交部曾在12月27日的例行記者會上稱，中國將一如既往尊重巴拿馬對運河的主權，承認運河為永久中立的國際通行水道。

中國外交部2月5日也在例行記者會上指出，已對美方就巴拿馬運河問題發表不負責任言論並攻擊中巴運河合作提出投訴。「我們希望有關各方保持信心，不受外部干擾影響，從雙邊關係大局和兩國人民長遠利益出發，做出正確決定。」

不過，若巴拿馬採取進一步行動，大動作取消長和子公司的港口合約，顯然是向特朗普一而再再而三的施壓服軟了。之前同樣被特朗普高調施壓的加拿大和格陵蘭，情況固然與巴拿馬運河不同，但在特朗普不按牌理出牌之下，局勢究竟會出現怎麼樣的發展，將是世人所關注的。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