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月前，一個正在考慮孩子出國留學方向的中國朋友傳來一條消息——「哈佛、史丹福等50所高校吊銷中國留學生簽證」，詢問我這是真的嗎？我當時還對這條來源不明的消息嗤之以鼻，萬萬沒想到現在一切皆有可能。

在特朗普政府與哈佛大學等頂尖高校的矛盾激化後，美國國務院本周繼續加碼打擊高校，下令使領館暫停安排外國學生赴美面簽，等候對這類簽證申請者社交媒體帳號加強審查的進一步指令。

美國國務院5月28日更是投下專門針對中國留學生的震撼彈。在一份題為「新簽證政策優先考慮美國，而非中國」的聲明中，國務卿魯比奧措辭強硬地稱，在特朗普總統的領導下，美國國務院將與國土安全部合作，「強勢吊銷（aggressively revoke）中國學生的簽證」，包括「與中國共.產黨有聯繫」，以及「在關鍵領域」學習的學生。

聲明還稱，美國將修改簽證標準，對今後所有來自中國大陸和香港的簽證申請加強審查。

這一紙聲明在中國輿論引發譁然，有內地媒體把它形容為「10043號總統令」的擴大版。「10043號總統令」是特朗普在第一任期時，以國家安全為名於2020年5月簽署的一項行政令，限制與中國軍方有關的學生和研究生赴美學習、研究。當時受影響的中國學生主要來自「國防七子」高校，例如北京航空航太大學、哈爾濱工業大學、西北工業大學等。

美國國務院這次的新聲明，沒有具體說明哪類中國學生將被視為與中共有聯繫，也沒有定義關鍵領域是哪些，因此很難預測多少中國留學生會失去在美國學習的資格，但與「10043號總統令」相比，受影響的人數預計會顯著增加。

魯比奧聲明的模糊性也預示著美國今後在評估中國留學生簽證上有更大自由裁量權，在美或打算赴美的中國學生將面對巨大不確定性，超過27萬目前在美的中國留學生更將面臨學位「爛尾」的風險。

從為難哈佛大學國際學生，到無差別叫停全球留學生簽證申請，再到為中國學生量身定制簽證限令，特朗普政府近期與美國精英大學的纏鬥，終究還是燒到了中國。事態的發展軌跡，像極了4月初特朗普政府對全球祭出的對等關稅——向所有國家開刀，但最鋒利的劍仍指向中國。華盛頓這回對中國留學生祭出重拳，導致的結果與天文數字般的關稅一樣，是兩國又一個領域的加速脫鉤。

過去幾十年，美國都是中國學生出國留學的首選目的地，包括中國學生在內的國際學生支付的學費，也是許多美國高校的重要收入來源。自特朗普第一任期以來，中美關係緊張加劇，美國在教育領域對中國的限制不斷增加，除了禁止來自與軍方有聯繫的中國高校學生赴美深造，也透過「中國行動計劃」打擊被懷疑在美國從事間諜活動和竊取研究成果的中國科研人員，包括在美的華裔科學家。

前總統拜登執政期間，美國雖然終止「中國行動計劃」，中美也試圖恢復人文交流，但「獵巫」式的肅殺氛圍在美國學界揮之不去，華盛頓對中國留學生和研究人員的戒心也沒有削減。有相熟的中國學者透露，即便在美國官方機構邀請下赴美參加學術會議，也會在入境時被帶到「小黑屋」長時間盤問。時任美國副國務卿坎貝爾去年還公開稱，美國大學歡迎中國學生赴美學習人文而非科學；基於安全考量，美國大學正在限制中國學生接觸敏感技術。

多年來，教育文化一直是中美民間交流的支柱，對兩國關係起著穩定作用。大批中國學生赴美留學，接受高素質的教育、接觸美國社會、開拓全球視野，有些畢業後返回中國，有些留在美國工作，雙方建立起民間的聯繫。這些中國留學生中，不乏後來晉升到高層崗位的商界和官場骨幹。美國在這個過程中實現文明輸出，將美國的價值觀和制度理念深植於中國社會的精英，中國也因此有了一批「知美派」。

如今，中美在教育文化領域走向脫鉤，一方面華盛頓在關閉交流的大門，試圖把越來越多中國學生趕出國門；另一方面，隨著中國學生留美進入「寒蟬時代」，中國人赴美留學的熱情會被現實的限制澆滅。別忘了，中美關係緊張加劇下，中國這幾年大力推進科技自力更生，提升自身文化信心，越來越多中國人對美國這座「燈塔」已經在逐漸祛魅，不再如以往那般崇拜和嚮往。如此一來，矗立在兩國之間的高牆只會越來越難以逾越，雙方斷了對彼此的認識，最終只會越走越遠。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