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最大最貴的水壩工程——中國雅魯藏布江下游水電工程上周開工，規劃總投資約1.2萬億元（人民幣，下同）。超大型基礎設施建設項目對機械工程需求量巨大，項目宣布開工後的第一個交易日（7月21日），中國A股市場就有超七成股票收盤上漲，多家水泥、工程公司漲停。大宗商品市場也對這一消息作出積極反應，鐵礦石期貨價格一度升至四個多月來的新高。

《路透社》評論指出，市場的樂觀情緒不僅源於項目本身需求，也因為投資者認為這不僅是一個大壩項目，更是中國透過一系列大型基建工程托底經濟的開始。

各式大型水利工程加速上馬

除了雅下水電工程，過去三年中國多項醞釀多年的重大水利工程加速啟動，涵蓋引水供水，治水、運河建設等多個領域。

例如，今年6月，四川省透過了當地的一號工程「引大濟岷」，把大渡河瀘定水電站的水跨流域引至成都平原，補充當地的工農業用水，工程投資達574億元；2023年開工的古賢水利樞紐工程投資615億元，被稱為「論證70年才落地」的重點項目。

運河也成為水利基建領域的一個新焦點。

《中國經濟週刊》6月30日的報道稱，從浙江的「航運浙江」、江蘇的「水運江蘇」，到河南的「中原出海新通道」和湖南的「湘桂運河規劃」，運河正成為中國一些經濟大省的新發展焦點。據不完全統計，全國在建及規劃的內河水運項目總投資已超過1萬億元。

儘管上述項目的單體投資規模不如雅下水電工程，但整體已形成一股資金密集投向水利工程的趨勢。

中國水利投資額連續三年創新高

2022年，中國水利建設投資首次突破萬億元規模，達到1.09萬億元，同比飆升43.8%。2023年這一數字升至1.2萬億元，去年更進一步增長至1.35萬億元。

今年上半年，中國基礎設施投資同比增長4.6%，其中水利管理業增長15.4%、水上運輸業增長21.8%。水利管理業涉及治水、防洪等，水上運輸業則涉及航運通道，運河整治；這兩個領域的投資增幅顯著高於鐵路運輸業的4.2%，也遠超基建行業的平均投資增速。

另一方面，中央財政也向水利工程傾斜。中國政府去年安排7000億元超長期特別國債，重點用於1465個「兩重」（國家重大戰略和重點領域安全能力建設）項目建設。新華社旗下《經濟參考報》7月22日發文指出，水利基建事關防洪安全、供水安全、糧食安全和生態安全，是「兩重」政策支持的重點領域。

根據中國水利部規劃，今年，南水北調中線引江補漢、環北部灣水資源配置、黑龍江糧食產能提升工程等多個「國家水網」骨幹項目會陸續啟動。《觀察者網》稱，中國「比雅下工程更為恢弘的超級水利工程已經漸行漸近」。

地方基建新支點

在房地產投資低迷、傳統基建趨緩的背景下，水利工程的推進成為拉動機械、鋼鐵等產業需求的重要支點。

建築行業內，挖掘機的銷量常被用來觀察工程開工情況、基建活躍度。今年上半年，在房地產投資低迷、房企房屋施工面積下降的情況下，挖掘機的中國國內銷量卻出乎意料地同比增長22.9%。同一時期，裝載機銷量同比也增長13.3%。

中國產業經濟智庫「前瞻經濟學人」7月14日的微信文章稱，挖掘機銷量猛增的主要原因是水利工程在支撐大局。

文章指出，中國政府要求12個高債務省份必須暫停暫緩一切基建，其他省份也要謹慎上馬基建項目。在此背景下，中國基建投資增速還能超過同時期的進出口、消費和GDP增長速度，水利工程功不可沒。

中國官方也多次肯定水利工程對經濟的拉動作用。中國水利部、中共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都數次引用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的估算數據——重大水利工程每投資1000億元，可帶動GDP增長0.15個百分點。

「重回基建」的隱憂

市場一部分投資者已經把以雅下水電項目為代表的基建，當成中國經濟的新增長點。國信證券研報稱，從居民消費向國內基建的內需格局轉變，是應對外部不確定性、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戰略選擇。

但這也引發觀察人士對中國經濟重回基建老路的擔憂。

《路透社》7月23日在一篇關於雅下水電項目的評論文章中回顧，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後，三峽工程幫助中國經濟實現反彈；2015年，中國面臨產能過剩時，也曾依靠水電大壩建設來支撐經濟。

文章指出，當前中國經濟再次面對產能過剩和內需不足的壓力，但是當年有效的手段，如今可能因邊際效應遞減、生態代價高昂、投資回報週期變長而失效。

瑞士寶盛銀行研究主管門克（Carsten Menke）在星期三的研究筆記中也指出，雅下水電項目投資額高達1.2萬億元，是三峽大壩的六倍；但它在中國整體固定資產投資佔比僅約2.3%，遠低於三峽工程時期的7%。

門克分析，從水泥和鋼鐵等建材需求看，即便10年建設週期總需3000萬噸水泥、500萬噸鋼鐵，與中國每年消耗的18億噸水泥和8.8億噸鋼鐵相比也只是「滄海一粟」。

他也說：「雅下水電項目令人質疑中國通過基礎設施投資刺激經濟的主要能力，因為無論從經濟角度還是從建築材料角度來看，該項目都不足以帶來重大改變。如果這樣的項目都無法帶來改變，還有哪個項目可以呢？」

不過，中國政府在「十四五」規劃中早已提出加快推進重大水利工程、構建「國家水網」；雅下工程也在規劃之中，並非什麼「救市項目」。

只是當下經濟乏力、增長缺乏亮點，這個大型項目一開工便被市場解讀為新一輪基建托底信號。可見每次基建啟動，市場必寄予厚望，再次凸顯中國經濟增長的慣性，始終等待政府出手。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