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晉三辭職的意義

撰文:茅岳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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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8日對日本是混亂的一天,當日上午NHK等日媒突然報道首相安倍晉三將宣布辭職的新聞,到了下午,安倍又據報在自民黨幹部會議上確認了其辭職的動向。

到了東京時間17時,安倍終於在記者會上正式表示,因宿疾潰瘍性結腸炎復發,難以繼續履行首相職務。在日本對抗新冠疫情的之際,他選擇了「辭職而不添麻煩的時機」,做出了這個決斷。

儘管按自民黨黨務安排,安倍將在任命新首相前繼續任職。以幹事長二階俊博為首的一批政要將暫時維持安倍內閣運作到9月中旬。但無論如何,日本明治維新以來在任最長的首相,終於即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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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偏逢新冠疫情

對外界來說,安倍辭職的誘因是直接且一目瞭然的。除去安倍本人自學生時代至今的頑疾,即潰瘍性結腸炎症狀惡化外,日本當下的內外政治經濟情勢也極不樂觀。內外交困之下,外部因素迫使其急流勇退的可能性就極為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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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2020年的日本新冠疫情徹底擊碎了安倍當局借東京奧運會「景氣」扭轉經濟的可能。而不徹底的封城、防疫措施以及經濟壓力又帶來了第二輪疫情。

日本直到3月25日前,仍對按期舉行2020年東京奧運會抱有希望。安倍當局從2月上旬開始,一直宣布東京奧運會「不會被疫情影響」;到2月下旬,日方還拒絕國際奧委會建議,強調東京奧運會「不會推遲或者取消」;3月中旬時,安倍仍堅持強調「奧運會不會縮小規模」。但日本疫情的現狀以及全球疫情的爆發,最終迫使東京方面在3月25日宣布奧運延期,東京也在4月7日至5月25日實行了約一個半月的「緊急狀態」。可是在解除「緊急狀態」後,日本單日新增確診病例又從7月起逐步攀升,其患者總數從7月7日的突破2萬人飆升至8月28日時的6.5萬人。

其次,安倍當局面臨的經濟壓力也在逐漸加大。

在奧運會延期導致直接損失超過60億美元後,有日本經濟學家指出,如東京封城1個月,日本會減少2.5兆日元(約合261.3億美元)的個人消費。以2019年的國民生產總值(GDP)來計算,則相當於減少了0.4%。

英國巴克萊(Barclays)銀行和日本政府也都確認了有關日本經濟的不利消息。前者在一份長約20頁的報吿中指出,在疫情的影響下,日本的復甦期有可能會因此推遲,後者公布的數據顯示,在2019年第四季度,日本國內生產總值(GDP)便已按年萎縮6.3%,創2014年二季度以來最大降幅,遠大於市場預期。到了2020年,日本GDP第一季度增速為-3.4%,第二季度為-7.8%,已經正式步入衰退。即便安倍當局在5月25日解除封閉,並在7月22日後冒險推出「GoTo」等一系列旅遊、購物補貼,也是難改整體趨勢。

再者,日本方面可能還遭遇來自美國佈置中程導彈的壓力。

資料顯示,在美國2019年8月2日宣布正式退出《中導條約》後,美國防長埃斯珀(Mark Esper)就向記者表示,稱「要將新研發的陸基中程導彈部署在亞洲地區」,但其拒絕透露部署時間和地點。由於澳洲總理否認收到了美方的類似提議,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Rodrigo Duterte)也在2019年8月明確表示,不會允許美國在菲律賓部署中程導彈或核武器,加之韓國國防部也稱「韓國不計劃在其領土內部署美國的中程導彈」,這使得態度曖昧的日本難以推辭。

到2020年8月,美國總統軍控問題特使比林斯利亞(Marshall Billingslea)還在接受採訪時專門強調,稱美國正在研發中的陸基中程彈道導彈「是日本等盟友未來所期望且必要的防衛能力」,而日本將成為考慮部署的地點。考慮到日本政府內部甚至也有探討將「對敵基地攻擊能力」納入到「專守防衛」基本方針的做法,從而為部署中導「開綠燈」,這對於試圖平衡亞太關係的安倍來說,無疑更是一大打擊。

政客到政治家的蜕變

面臨這一系列待解問題,安倍的離任無疑令人感慨。本應繼續帶領日本渡過現下困境,撐到2021年再按規章卸任的他,如今因健康問題而提前離任,難免予人以大業未竟的扼腕之感。

三月下旬的東京下起了一場大雪,這種反季節的場景令多愁善感的日本人頗有感觸,因為2011年的時蕭條春天也是這樣冰冷的。(美聯社)

更令人扼腕感慨的是,近幾年安倍的轉變是顯而易見的,相較於第一任期及第二任期初期的表現,他已然在近幾年成為一位成熟穩重的領導人,對得起其本人時常用以自詡的「君子豹變」。

經濟領域,雖然安倍經濟學的「三支箭」談不上成功,關乎日本經濟結構改革的「第三支箭」遲遲未能射出,但針對日本的實際情況來說,它的成效只能說是「可以更好」,絕對稱不上失敗。

在外交領域,安倍也找到了自洽的一套方法。在美國對半島事務興致寡淡,韓國又對2016年簽署的日韓《軍事情報保護協定》等盟約心懷怨懟之際,東京在東北亞變局中已嘗試過建立新的平衡,進而在2019年的「日韓貿易戰」後以更為自信的姿態展示自己的實力。在中美的時代大博弈之下,日本也一直艱難但微妙地保持着其獨立而務實的一面。

應該說,當世界處於百年未有的大變革,日本正面臨着經濟、外交等一系列關鍵挑戰,此時尤其需要穩健政治家的領導。而安倍在歷練多年後,始成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也確實在過去兩三年展現出不俗的領導力,只是這也令得他身體狀況一再惡化,乃至予人以「鞠躬盡瘁」之感。

對此前的安倍當局來說,他們為2020年東京奧運會付出了太多,但最後一切斷努力都化為了烏有。(路透社)

安倍的繼承者?

早在2019年11月,安倍便已成為日本在任時間最長的首相,就在剛過去的8月24日,他也成為了「連續在任時間最長的首相」。或許對安倍而言,雖有不足,至少他也已經在日本政治史上留下足夠的象徵性角色。這種結果也是多少可以接受的。

然而,突兀的離任卻造就了接班人的問題。安倍目前最大的危機仍然還是「絕後」。雖然安倍坐擁日本第一大黨自民黨,不用擔心人才儲備問題。此外,安倍也加強了黨務和宣傳領域的建設。這一系列手段讓安倍在自民黨內佔據了足夠的主動權。但其嫡系團體的晦暗不明使之缺少具備強力意志的繼承者。

安倍本人自上台之後就不止一次選定其嫡系團體的人選,這一團體也就是2017年5月後日本媒體經常談及的「新・安倍派四天王」,但直到今天,「新・安倍派四天王」在自民黨內仍只是個模糊的統稱,其中的現任文部科學大臣萩生田光一、新冠政策大臣西村康稔、前首相輔佐官柴山昌彥等人中,只有西村暗示過擔任首相的意欲。

此外諸如岸田文雄、石破茂、菅義偉、河野太郎這些黨內巨頭,又將採取怎樣的行動?黨內的「大管家」二階俊博,又要做怎樣的調停與安排?東京方面對2021年後的人事安排或許有預備,但提前到2020年就要手忙腳亂。

在新冠疫情與國際政治經濟局勢不斷惡化的當下,歐盟、中國、日本各方與美國的攻防也在繼續。對安倍來說,疫情、經濟和美國的壓力讓他倍感壓力,甚至因此急流勇退,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日本在美國的壓力面前能單獨支撐多久?安倍已經頂不住當前的壓力,但他的繼承者又能如何?這也許就是個考驗東京和自民黨的嚴峻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