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紅樓背後的「辛亥革命與香港」

撰文:趙鍾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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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法會議員朱凱廸昨日(16日)收到革命遺址紅樓的住客求助,指收到新業主的遷出通知,擔心遺址將被清拆,而紅樓部分圍牆及一些樹木也已被移除。官方一直以紅樓興建年分存疑,與革命活動的直接關係也難以證實為由,僅將紅樓列為一級歷史建築。早於2011年,已有專家、市民借辛亥革命100周年,要求「翻案」,並把紅樓「升呢」為法定古蹟。當時已有聲音憂慮,若不升級為法定古蹟,紅樓或有被拆之虞,今日很可能不幸言中。

紅樓近日面臨清拆。(資料圖片/余睿菁攝)

紅樓的歷史意義,呂器在〈辛亥革命與香港青山紅樓〉一文中說得相當詳盡:

青山紅樓是當年香港『革命富人』李紀堂所辦農場的管理事務所。李紀堂在惠州三洲田起義失敗之後,擇此地舉辦農場,完全直接得自孫中山之授意。孫中山認為該處叢林茂密,人蹟罕至,易於掩人耳目,既足為秘密策劃之根據地,又足為黨人之逃逋藪。1907年潮州黃崗與惠州七女湖兩役失敗後,起義者皆逃匿其間,得保安全;其他諸役之亡命同志,落腳於此,得以避清吏之通緝者亦繁有其人。1943年李紀堂病逝於重慶,馮自由挽聯中有句『多少困窮亡命客,望門投止等歸鄉』,即指此也。當年農場並秘密設有軍械庫、炸藥庫、糧餉倉,茂林修竹之間,還辟有為黨人練習射擊的靶場。汪精衛、黃復生、劉忠復、喻培倫諸人組織暗殺團,欲暗殺清吏,恆在場內作秘密爆炸試驗。遵孫中山之囑咐,每有同志到此,李紀堂皆供應一切,熱情招待。每逢爆炸試驗,李紀堂親自駕駛小火輪,為同志『望風』,以防不測。辛亥黃花崗起義前,黃興曾駐紅樓,策劃軍事。起義人員之集合、組織、接待、軍械、餉糈之籌劃運濟,方略之執行,通訊之聯繫,莫不與青山紅樓攸關。
廣東省文史研究館編:《嶺嶠拾遺》

呂器的意見,建基於史學大師羅香林《國父在香港之歷史遺蹟》及馮自由《革命逸史》的考證。據這些說法,香港與廣義辛亥革命淵源極深,而紅樓在其中佔有關鍵位置。

說到「廣義辛亥革命」,自有狹義。狹義的辛亥革命,時間上只指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到1912年元旦國父孫中山先生就職「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間兩個多月的事。雖說是狹義,卻是史學界慣常使用的定義,西方史學界也習常用1911 Revolution或者The Chinese Revolution of 1911稱呼辛亥革命。順帶一提,「辛亥革命」這名詞來源、由誰人首先提出,現時已難以考實。

若據狹義「辛亥革命」,的確與香港沒有太大關連,可能面臨清拆的青山紅樓,更稱不上「辛亥革命重要遺址」。事實上,整個廣東地區參與辛亥革命的程度也不深,最重要的事情發生在廣東諮議局內。晚清預備立憲,廣東也在1909年設立諮議局(選民人數只佔全省人口不足0.5%)。辛亥革命期間,廣東諮議局召開滿漢八旗及紳商各界大會,討論廣東獨立。最後,廣東諮議局在11月9日宣布脫離滿清政府,成立都督府,以和平方式推翻滿清在粵統治。

但廣義的辛亥革命,時間上卻比狹義的長得多,香港與紅樓在當中的價值也更高。美籍華人史學家唐德剛就曾指出狹義辛亥革命的不合理:

蓋「革命」究與突發的「政變」不同,它是長期醞成的結果。只見其果,不明其因,是會引起誤解的。至於廣義的用法,似乎就應該包括辛亥革命的背景和它立竿見影的後果了。
唐德剛著:《從晚清到民國》

要說到「長期醞成」,當中核心人物當然須數到國父孫中山先生。孫先生在1878年5月2日隨母赴港,前往檀香山,17歲再經香港返鄉。與大部分看過香港與外國異於國內的物質文明的人(例如康有為)一樣,孫中山眼界大開,更立誓「必使我國人人皆免苦難,皆享福樂而後快」。除了旅途中轉站,香港更是孫中山先生的革命起始點。孫先生在1883年11月來港升學,先後就讀於拔萃書室(現拔萃男書院)、中央書院(現皇仁書院)及香港西醫書院(今李嘉誠醫學院)。除了求學,孫先生更以香港為基地,策劃了乙末廣州等六次起義。

當時興中會、同盟會人策劃革命,也是走「實事求是」、「循序漸進」路線的。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但也不是盲目亂衝、白白浪費有用之身。所以,革命黨人策劃起義,同時也規劃逃脫路線。香港在當時是英屬殖民地,便利革命義士逃亡,地處珠江口的屯門青山,更是「近水樓台」,成為革命黨人重要的根據、退守地之一。

事實上,香港策動革命的起點,實更早於孫中山在港設立興中會總部。興中會的前身「輔仁文社」,其實早在1890年已在香港設立。創立「輔仁文社」的,正是張學友在《十月圍城》中飾演、被清廷暗殺的楊衢雲。中西區區議會曾將與晚清革命相關的15個地點,組成一條「孫中山史跡徑」──只可惜,近年已有市民發現文物徑處處垃圾,多個紀念牌也被垃圾及雜物遮蓋,遊客已難從文物徑認識革命黨人事蹟。另一介紹革命活動的重要景點──孫中山紀念館的年均入場人數也只有六萬人左右,並不理想。

香港與晚清革命的關係極深,只是港府一直未有重視。這一點在殖民地時期,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現時香港已然回歸,這些對保留民族回憶至為關鍵的遺趾,不是欠缺適當保育甚至面臨被清拆的危機,就是與垃圾為伍,當中反映的政府與社會輕視歷史的問題,值得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