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之憂｜重演英鎊狙擊　日債是2023年最大「灰犀牛」？

日本國債、日圓，曾經都是最典型的避險資產。然而這一切，都發生了變化。日前，日圓對美元匯率一度跌破150日圓兑換1美元大關，創32年以來新低。日圓暴跌不僅導致日本民眾生活成本增加、阻礙企業擴大投資，也讓日本政府面臨高額債務與貨幣政策的掣肘。
2022年以來，日圓匯率持續走低，貶值幅度達30%左右，僅為2011年高點(75.32日圓兑換1美元)的一半左右。日本這塊避險港面臨着前所未有的風險，全球金融市場也都跟着瑟瑟發抖。問題是，日債危機風暴還在升級，被投資圈視為2023年最大黑天鵝。究竟發生了什麼？

事實上，日本憑什麼能夠成為全球最強的金融避險港呢，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看懂今天日本危機的關鍵。日本之所以能夠成為避險港，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於日本央行對於日本國債的背書。日本的長期國債利率不得高過0.25%，這讓日本有能力用避險來吸引外資，同時給了政府玩命借錢的底氣。所以說，央行的背書正是日本能有今天的根本原因。這個完美的鏈條持續了30年之久，從未出現過任何問題，可惜這個平衡在最近被打破了。

問題的導火索始於全球範圍內的通脹，各國央行都在加息，日本國債收益率大幅低於其他國家的收益率，使得大量的資金開始從日本撤走。這所帶來的連鎖反應是日本半個世紀都沒有遇到過的情況。

首先，資金大量撤出就導致日圓大幅貶值。日圓一貶值，日本從外國進口商品就變得更貴了，這就給日本帶來了輸入性的通脹。日本的通脹已經來到了4%。

而高企的通脹不僅影響着民眾的生活，也將日本央行放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為以往，如果資金撤出，央行就會毫不猶豫的下場買國債託底。但是現在通脹維持在高位，央行就不太敢再肆無忌憚的印錢了。不印錢買國債，國債利率就很難再保持在0.25%的紅線之下。

與此同時，市場上的大資金也嗅到了血腥味，看出了日本央行的窘迫，紛紛開始入局做空日本。這使得本不富裕的日本央行，再次雪上加霜。終於日本央行撐不住了，2022年12月20日，日本央行突然宣佈，將日本十年期國債收益率的上限從0.25%，放寬至0.5%，維持了7年的0.25%的紅線土崩瓦解。話音剛落，拋售迅速發生，日本國債瞬間被大量賣出，收益率直接從0.25%跳漲至0.46%。好在日本央行再次出手，托住了國債。利率在數次突破0.5%的防線之後，最終還是穩定了下來。

不過，問題就真的像看上去那樣解決了嗎？其實並沒有，反而還變得更糟了。日本央行之所以想將0.25%的上限提高到0.5%，實際上就是想找一個折中的辦法來緩解一下壓力：買國債託底的壓力有點兒太大，那就不把國債託的那麼高了，改為選擇託底，但是託低一點兒，壓力就能小一點兒。可誰承想，日本央行想的挺好，但這個騷操作不僅沒有讓日本央行緩解壓力，反而使得他們的壓力變得更大了。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弔詭的現象呢？原來，本身做空日本的資金就是試試水，畢竟這麼多年來也沒人真正能挑戰日本央行。可是結果央行這次真的放鬆了，那些本來打算試水的資金就來勁了。這口子打開之後，央行的「紅線」不再是無堅不摧，做空的人就開始期待央行還會繼續的放鬆。結果這個口子反而導致做空的力度變得更大。央行破了個口子，雖然只是一個小口子，但對於背書的信用影響是巨大的。當日本央行的背書受到影響之後，接下來所有的基礎都將受到衝擊。

根據彭博社報道，日本央行在去年的12月，共買入了17萬億日圓的國債，這創下了歷史的最高單月紀錄。而到了一月初，短短的四個交易日內他們就購買了12萬億日圓的國債。為什麼央行這麼玩命的買國債？很顯然，就是做空的日債的壓力已經來到了史無前例的水平。

國債利率，日本央行還能控制得住，但是在控制不住的衍生品市場，市場已經預估，這根0.5%的「紅線」很快就要保不住了。在日債掉期合約上，固定利率自12月後就開始不斷的攀升，已經到了0.85%左右。之前的預期甚至高達1.2%。這說明在日本央行背書的前提之下，市場依舊認為利率會提升至1.2%。可見很多人都認為，做空日本的壓力會越來越大，0.5%的這根紅線根本也維持不了多久。最重要的是，人們已經開始不那麼相信日本央行的背書了。

日本潛在金融危機的路徑已經躍然紙上：堅持十年期國債利率保持最高在0.25%。由於日本是負利率，有意願持有日本國債；——聯儲局加息，美債大跌，目前美國10年期國債收益率4.25%。美元持續升值。日債持有者會賣日債拋日圓買美元，再買美債。日圓匯率持續貶值。華爾街此時做空日圓；——日本央行想要維持0.25%的日債利率，就需要接盤市場上拋出的日債。要接日債就需要印日圓。

等於向市場投放基礎貨幣，日央行在日圓貶值的趨勢下又放水，日圓只能繼續貶值。華爾街持續做空日圓；——日央行要阻止日圓貶值，除了接盤日債（放水），就只剩下加息和外匯管制了；但顯然不會如此選擇；——日本放棄0.25%的國債利率最高限額，日本國債將被狙擊，所有買了日債的銀行都有崩潰風險，日本就進入金融危機；——日本股市樓市債市匯市全面崩潰。

看到了現在日本所面臨的窘境，不禁想起當年索羅斯狙擊英鎊的場景。當年英國為了讓英鎊匯率和德國馬克來掛鈎，在自身經濟並不景氣的情況下，也是強行下場買國債、買英鎊。想要人為的來托起債券價格和英鎊匯率。當年索羅斯就是看出了英國的窘迫，篤定英國守不住這根紅線，瘋狂的去做空英鎊。最終，在全球金融市場的推波助瀾下，英鎊在一夜之間大幅貶值了20%，英國也因此被迫推出了歐洲匯率機制。

今天，日本的情況也同樣是內外交困。日本本國經濟並不理想，還面臨前所未有的通脹壓力。日本央行還想要維持住多年的量化寬鬆，也想人為守住債券的價值。很顯然這兩者是非常矛盾的。都是脆弱的官方掛鈎機制，都是內憂外患的雙重夾擊，那今天的日本會不會也遭受同樣的挑戰，重蹈當年英國的覆轍呢？

這個問題現在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有人說日本和當年英國的情況不同。當年英國是消耗着外匯儲備來托住國債和英鎊，而現在的日本則是直接印錢來解決問題，很顯然要容易很多。確實如此，不過也有反對的聲音。畢竟日本並不能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的來印錢託底了，畢竟如今的輸入性通脹也是一大威脅，再印錢很可能會使得通脹變得更加難以控制。如今，日本國債規模很大，被做空的力度也要更強，所以對於日本央行來說難度也會是更大的。

日本的危機還是在不斷髮酵中，目前也並沒有一個定論。這也是為什麼，日債被看作是2023年最大的一隻「黑天鵝」。或者更準確的說，「黑天鵝」正在演化成最大的「灰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