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深圳打工仔困商業大廈4日3夜求生記 連洗澡保暖也是個挑戰

撰文:深圳微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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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樓」「快走,要封樓了。」晚上9點30分左右,小姚聽到同事在公司門口的喊話後,迅速拿着隨身物品跑下樓去。當她們來到大堂,這裏已經滯留了很多人。迎面而來的女保安朝着湧向出口的人大喊:「一會兒電梯就停,所有人現在上樓!」 此刻,在大堂的還有栗子和同事一行12人,在距離出口只有三步距離處,他們眼睜睜地看見門被封住。「據當時工作人員說,樓上有新冠密切接觸者。」

栗子的公司並不在訊美科技大樓。她和同事只是來給這裡的一家公司做審計,每天早上8點到達,這是持續的第四周。大約下午5點,栗子收到通知要下樓做核酸。最近一段時間,因為疫情管控需要,深圳大多公共場所都實行了「48小時核酸」准入制,收到通知的栗子並不意外,「以為就是一次常規檢測」。不過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前幾週核酸採樣點都設置在樓下的戶外廣場,但那天卻搬到了大樓裡。

由於已經接近下班時間,有人做完核酸就離開了,但大部分人還是上樓繼續工作。「當時也沒多想,因為我們還有工作沒忙完,做完核酸就又上樓了。」回憶起這一幕,栗子有些感慨,「早知道,我們也早點走不加班了。」當晚9點30分後,留在樓裡加班的人,全都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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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姚是訊美科技大樓裡一家公司的員工。大樓封鎖後,小姚所在的公司第一時間成立了緊急支援小組。給所有員工派發了毛巾、牙刷等生活用品以及充足的食物。栗子和同事們回到了工作所在的27層。他們分頭給物業、街道辦打電話,得到的回覆都是「等通知」、「正在檢查」。有人在社交軟件上搜和「訊美」有關的消息,除了看到一些同為「被困者」發的現場照片,沒有獲取到任何確鑿的疫情信息。

回到工位上的小姚情緒變得不穩定起來。本來就只是加班到9點多,突然成了回不了家,對一切情況又都沒底,她有點慌,立刻給家人、朋友打電話尋求安慰。「應該是今晚臨時在樓裏呆呆。」栗子和同事討論一番後得出結論,那時已經接近12點。24號凌晨3點,物業人員上樓給栗子一行12人送了6床棉被,因為情況緊急,只能2人共用一床被子。他們找到公司的一些凳子,坐在上面閉眼瞇了會兒,天就亮了。由於事發突然,又遲遲沒有得到一個准信,擔心會被封控隔離在辦公室14天的小姚失眠了,「情緒很崩潰,眼淚都流乾了,整晚沒睡覺。」

24號早9點,訊美科技廣場外沒有往日的人流。但大樓內部,如同每一個工作日一樣,繼續運轉著。大樓裡的載客電梯全部關停,栗子乘坐貨梯來到大廳,接收昨夜緊急聯繫外面的同事送來的生活用品。「我們本來就不是訊美樓裡的員工,所以公司物資保障可能要延遲一點,但幸好還有大樓物業在」,此刻門外已經有很多行李箱、紙箱,都等待著樓內的人來取,「幸好昨晚我們聯繫得及時,再晚一些就不准外面的人送物資進來了」。此時小姚剛用清水洗了把臉,面露幾分憔悴,仍然無法完全接受昨晚睡在辦公室這個事實。回到工位後,她收起一旁的躺椅,打開電腦,「畢竟還是工作日,還得上班」。只是她還沒緩過來,有點心不在焉地望著屏幕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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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子則和平常一樣,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態,只不過,她會不時抽空查看與疫情有關的新聞,想獲取一些自己所在的這棟樓的官方信息,然而並沒有什麼收穫。在訊美大樓裡,每層樓的員工都只在本層活動,除了領物資和食物,大家不會下樓。統一派發的伙食還不錯,葷素搭配,管飽。和小姚一同滯留在公司的,還有另外一個組的組長和幾位同事,其間大家並沒有進行過多交流,完成工作的同事會看看劇,在辦公室到處走走,望望窗外。「被封那晚通知的是密接,後來又聽說有確診人員」,小姚頻繁打開工作微信群,感到一陣陣焦躁,「那到底是什麼情況呢,什麼時候能出去,依然沒個准信」。

留在訊美大樓過夜的第二晚,栗子和同事們人手有了一床被子。雖然沒有大床能睡,但他們也不想繼續湊合,「這樣白天精神狀態會很差,也不知道要在大樓裏呆多久」。因為防疫需要,整座大樓中央空調都關閉了。於是他們開始尋找辦公區域可用的折疊床,還有一些暖和避光處的沙發。栗子稱自己最擔心的問題是洗澡,「感覺一夜回到解放前,很不方便。」他們選擇自己燒熱水,再兌上衛生間的冷水一起,簡單擦一擦。最終栗子找了個沙發,「最起碼晚上睡得不冷」,她睡前最後一件事,是打開手機看健康碼,見到是綠色才覺得安心。此時,距離她的上一次核酸檢測,已經過去了近30個小時。小姚選擇了聽一些輕音樂來緩解焦慮,「勉強瞇了一會兒」,但她沒有洗澡,覺得自己睡的地方越來越冷。

第三天一早,栗子醒來第一件事,是打開27樓的窗戶通風,因為聽說樓下27A就是「密接者」所在樓層。接著還用酒精、濕巾給自己的電子設備消毒。被封控在大樓的兩天多時間裡,她和同事除了工作、配合安排,能做的事,就是不斷看手機、找新聞、打電話。小姚一直比較著急,她頻繁地去樓下詢問前台:「何時能出去?」但前台只是搖頭,什麼也不知道。「等」,是他們這幾天聽到最多的一個字。「身邊有人挺著急,情緒會比較激動一點」,因為工作性質原因,平常出差和集中封閉在辦公室工作時間多,栗子麵對這種情況,說不上慌張,但內心難免忐忑。

25號中午,栗子從「深圳衛健委」公眾號發布的最新推送中,發現新增病例的軌蹟有訊美科技廣場。「好在也算是得到了官方消息」,栗子說。而此時小姚公司的行政人員開始讓大家都留下電話和所屬街道辦,說街道辦會派人來接。小姚很害怕要在訊美大樓裡被隔離14天,所以當這個消息傳來時,她覺得這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但一直等到下午5點多,也沒有任何動靜。「這感覺就像是,給你撓了一會兒癢癢,又不理你了。」 此時,小姚的耐心已經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栗子的消息有點滯後,直到25號晚上才收到同樣的通知。但她和同事們都異常興奮,甚至覺得那一晚就能回到床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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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沒等到社區來接的小姚決定讓家人去聯繫街道辦,一番折騰後,晚上7點,街道辦派人將她帶離大樓,併入住隔離酒店。和栗子一起被封控在大樓的同事,當晚也有一半被街道辦接走。但栗子所在的小組因為項目還需要收尾,選擇留在訊美大樓裡。「在大樓裡睜眼就工作,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由於趕項目進度,他們已經連續十幾天加班沒怎麼好好休息,「能躺平睡個舒服點的覺就行,而且,提供的飯菜還不錯 」。栗子已經習慣了睡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反正也出不去,只能縮小慾望,放大滿足感」。

2月26日下午5點,栗子等到了一個官宣。在深圳市舉行的疫情防控發布會上,南山區副區長針對訊美科技廣場的情況進行了通報:南山區成立了現場指揮部,聯合相關企業為樓宇內員工提供服務和物資保障。截至目前,該區域密接人員已轉運完畢,其他人員將於今晚(26)日全部轉運妥善安置。1個小時後,結束工作的她,下樓排隊等候離開。此時的大堂,和三天前的那晚一樣,很多人。大家戴著口罩,刷著手機,面無表情,等待著各自的街道辦領他們出去。不少人拿著行李箱,更多的抱著紙箱,裡面裝著牙刷毛巾、拖鞋和一些雜物,隊伍裡帶著主機的人也不在少數。在大樓裏呆了四天三夜,疲憊寫在了所有人的臉上,有的人直接席地而坐。就像一輛里程漫長的綠皮火車終於到站了,他們站在門口,在封閉的空間裡,等待離開。

走出大樓門,栗子感覺視野都開闊起來。呼吸到外面空氣的那一刻,她如釋重負。栗子一行人被接到了南山某隔離酒店,「感覺是一段神奇又魔幻的經歷吧」,栗子最後說道。

備註:應講述者要求,文中人物均採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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