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創業夢】北上賣性感睡衣起家、曾擁11間舖:唔搏點翻身?

撰文:梁雪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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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姐自言一個阿婆與一頭狗「雪糕」過日子,拿著布碎日篤夜篤,拼拼湊湊,人生已圓滿。「我在社區中心教人穿針都開心,我仲有咩唔開心?」她攤攤手道。儘管說得如此泰然,聊下去,慢慢發現她未結痂的傷口其實都用一塊塊布碎覆蓋著。她起初自豪地說,用兩個月縫出來的百家被,只會拿去有藝術感的地方賣,「要喺唔講銀紙嘅地方有人讚你叻先勁。」拼布之於卿姐,不是用來賺錢,而是用來祝福別人,也為填補自己心坎的裂縫。
她不是不重視錢,事實上,她一度視錢如命,人活了70年,過去九成時間都為著錢奔波,一家六口有老有嫩等她養,她終日想點子,在狹縫中鑽黃金——做保姆車司機時,學校放假便揸紅van;香港運輸業起飛, 她與丈夫轉行做運輸,天天如做咕喱;大陸有金掘,一個女子闖上廣州,在街頭賣性感睡衣,在那個月薪只有數百元人民幣的年代,一套絲質睡衣賣百幾二百蚊,人人都當她瘋子,偏偏小妮子竟可以一日賺到7000元。她以為自己翻了個身,行大運,誰知一個決定,讓她生意失敗,輸掉一層樓;離港拼搏十幾年,驀然回首才發現丈夫出軌,60歲「一把年紀」才學人離婚,人生的下半場才剛開始。

陳業卿(卿姐)與狗狗雪糕窩居百多呎的單位,通屋布料和針線,床上鋪著自己手造的百家被,床下底也是放著一箱箱布料或縫好的布。她每天起床、吃早餐和遛狗後,便開始縫紉,數個月縫完一張,又開始另一張;一個人生活過得平淡自在,廁所連門也不需要。

1970年代:當女司機

70年代卿姐成為少數的女司機,她自豪地說:「阿姐手車唔差得過男人呀!」(網上圖片/相中司機非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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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姐甫見記者,便熱情地介紹她的寶貝,這張被的顏色怎樣襯,那張被的主色調布碎儲了多久才儲得齊。拼暗色布時,她的心情會如墮谷底,拼光鮮布時,她的心情又會活潑起來。問何不只拼色彩斑斕的百家被?她說,人生總悲有時,喜有時。她的孫女去了英國讀書生活,她悲;以百家被寄心意,她喜。「孫女21歲時,我做張大人被給她,她好喜歡,說好多外國朋友羨慕,對我說已經足夠了。」卿姐總強調——嚴格來說,她是時常提醒自己——現在要開心很簡單,很純粹。「我曾經覺得自己咩都輸哂」,她淡然說,眉頭不皺,嘴角不揚。

她的故事要由1970年代說起。

「我70年代已經揸紅van,由荃灣去佐敦收五毫子。」她很自豪:「警察見到女小巴司機好驚訝啊!」婚後,她有感丈夫養家壓力大,遂當起女司機來。常聽聞小巴有黑社會操控,要搵食就要交「陀地」,這女子就沒有驚過?「嗱!可能係有個會,你唔好理佢黑定白,有人同你維持治安,你去飲茶,警察抄牌又會嗱嗱聲叫你,一日畀返十元八塊都好合理。」

1980年代:做咕喱

卿姐形容80年代與丈夫拍住做運輸如當「咕喱」,但她從不怕捱。(網上圖片/相中人物非卿姐)

到了1980年代初期,內地改革開放,當時中國華南地區的貨櫃運輸業發展未完善,必須依賴香港出口貨品,每年出口以雙位數字增長,讓香港於1987年後成為全球航運業的翹首,其處理的貨物量佔全球之冠。卿姐兩夫婦也趕上這趟發財列車,「我哋包間廠做運輸,賺過一輪錢,好旺呀,排倉排到同老公做咕喱咁,好辛苦。」她總說自己不介意捱,「我夠強嘛,唔怕你窮,就怕你唔專一。」

轉做運輸業為她帶來一個龐大商機。第一是幾年間,工廠的工友們教她布料知識,如分辨棉和絲的高低級別,為後來的睡衣生意奠下根基;第二是因為那間工廠會製作一堆睡衣貨版(俗稱stock貨)給美國公司挑選,通常七件版中,客人只看中四五件,其餘的就當垃圾般放一旁。「有日個老闆叫我剪哂啲招牌之後,拿去焚化爐。我好守信用,剪哂招牌,然後轉頭拿上大陸賣!」

1990年代:勇闖廣州賣性感睡衣

卿姐曾經一個人上大陸賣性感睡衣,大讚那些貨品好sexy。她執著布衣的品質,指著自己穿的上衣說:「我這件衫也是布碎,找人車成衣服的,穿了十年!好乾爽!」(吳鍾坤攝)

海關有行李重量限制,她便逐批逐批運上廣州,先放在朋友家,運了半年,終於決定大展拳腳。「89年我一個人去廣州,想喺一個商場門口擺檔賣睡衣,日日纏住個經理,佢以為我發神經,話啲人連買衫都冇錢,經理自己都係得420蚊人工(月薪),仲叫人買絲質睡衣?纏咗一個星期,個經理話叫你又唔走,好,就租畀你,500蚊一日。個位係商場門口嘅臨時舖,本身租百幾二百蚊一日,500蚊係天價,仲規定朝10晚4,只可以擺星期一至四。我諗,一星期都係2000蚊,可以搏吓。」

她賣的性感絲質睡衣,如上衣是吊帶,下身是超短褲,大腿左右兩邊開條隙那種,布料來自日韓,賣百幾二百蚊套。當年對於廣州人而言,是新鮮的奢侈品。這盤賭局,卿姐贏了,「啲人未見過,唔似大陸賣嗰啲質感咁鈍。第一日已經做到7、8000蚊生意,第三日做到失聲,之後經理就肯一萬蚊租畀我一個月。」

賭贏了,她接著跟工廠的老闆和盤托出生意點子,承諾必定會把相關招牌剪掉才賣,並與老闆分帳。老闆人很好,還送她幾部車衣機。卿姐決定一個人留在廣州打拼。

慢著,不是說好要捱便一起捱嗎?卿姐的丈夫呢?「我老公冇嚟呀,佢唔鍾意做生意,又嬲我賣咗間運輸公司,搞到佢冇得繼續做。老公係我鍾意我嘅,我到而家都好珍惜佢,佢永遠都係個好人。」她覺得大陸是個寶庫,家人卻不特別喜歡內地的環境,她唯有獨個兒在廣州闖,她坦言:「老公每星期探我一次,好話唔好聽,瞓一晚當交功課,第二日瞓個晏覺、食餐飯就走。」

由踏單車巡舖到揸車巡舖

為了四櫃賣不出的羊毛衣,大陸的單位用18萬買回來,16萬賣出去;香港的工廈也賣了70幾萬。千金散盡,到頭來撲個空。(吳鍾坤攝)

1989年至2002年,她在麗灣區上下九步行街一帶開了11間舖。睡衣舖以外,還開了當時算新穎的台式麵包舖,引入「買乜送乜」的綽頭,如麵包買二送一、買二送豆漿,每朝都大排長龍。卿姐自傲地說:「由踏單車巡舖到揸車巡舖,你話威唔威?風光呀,但唔開心囉,成日好多嘢憂慮。」

記者說,那你現在應該是富豪才對?「係呀,之後買買賣賣蝕咗,因為貪心、信錯人囉!」卿姐沒有立即解釋,反而說:「你等我講埋啲威水史先講點解蝕。」

那十多年間,她把扛在肩上重甸甸的大鉛球化成動力,有什麼事都獨個兒兵來將擋。有天中午她開著電單車經海珠橋拿貨,竟然被一個同樣騎著電單車的人鈎著自己的車,拖行了一個車位後倒地,身上沒有傷,血卻不斷從口裡湧出來,剛好在開車的警察問:「你想我追個犯,定車你去醫院?」她爽快地答:「得,我自己開車去醫院得喇!」撞甩掉一隻鞋,含著一堆紙巾,騎著電單車到醫院,到醫院檢查才發現她咬甩了口裡一塊肉,還差點把肉吃掉。最終縫了13針,頭腫如豬頭。她也不敢讓家人知道,骨碌骨碌的吞下苦水。

連醫生都問,你不害怕嗎?她說:「我有三個仔女,三個老人家要養,一個養六個,唔搏點翻身?」她搏到身體垮掉總算有回報,在內地買了個住宅單位,香港也在工廈買了個單位,「總算叫曾經擁有......」

4櫃羊毛褸 令她傾家盪產

拼暗色布時,她的心情會如墮谷底,拼光鮮布時,她的心情又會活潑起來。問何不只拼色彩斑斕的百家被?她說,人生總悲有時,喜有時。(吳鍾坤攝)

話說有個做運輸的朋友介紹她買了四櫃的韓國羊毛褸,10萬元一櫃,她憑著多年來做生意的眼光,認為這四櫃貨能賺大錢,竟把內地和香港的物業都賣掉,套現70多萬來買貨兼租貨倉存貨。

但這次她賭輸了。

卿姐嘆道:「點知連續四年聖誕可以著短袖衫!第一年賣600蚊件,咁熱冇人買,第二年賣300蚊,都賣唔出,第三年賣160蚊,又係無人要,蝕倉租都蝕到喊,四個貨櫃喎,蝕左十幾萬,到第四年都係唔凍。」後來有個香港年輕人,說自己在瀋陽有人脈。瀋陽的冬天可降至零下溫度,卿姐因為要照顧在廣州養老的父親而不能遠去,便把其中一櫃貨給那個年輕人,到賺到錢才分帳。誰知幾年過去,那個風一般的後生仔沒有半點音訊。

投資失敗以外,睡衣生意也不見得順暢。她星期五賣的貨,下星期一二街頭巷尾便出現同款睡衣,她笑說:「真係唔好睇小大陸人嘅複製能力!佢哋仲要賣得好平,我賣嘅係洋行貨,用嘅係靚料,大陸唔用靚料,柔軟度唔夠,色澤亦好暗啞。」睡衣生意額大不如前,那三櫃羊毛大褸最後也送了給廣州的織工們。北上發財夢,到頭來一場空。

生意失敗,父親離世,丈夫出軌,使她抑鬱了10年,並在60歲才學人離婚,卿姐峰迴路轉的下半生,詳看下集:【百家布婆婆傳奇】生意失敗、丈夫出軌曾感輸盡所有 拼布悟人生沒輸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