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作者：林月

大埔宏福苑五級火災不幸發生之後，除了早前撰文分享過的「無力感」，筆者也留意到網上很多朋友想捐款援助災民，卻不知道該捐給哪些慈善機構、哪些組織最值得支持、行政使費最低、真正幫助到最有需要的災民或動物云云。

在開始不吃動物成為所謂「素食者」、及後甚至投身推廣素食動保的事業之前，在大學主修哲學的筆者一直最關心的，剛好正是上述的「慈善」問題，並因而與這方面的一位國際先驅、實用倫理（Practical Ethics）專家彼得辛格（Peter Singer）教授交上了朋友，更曾為他在香港成立過首個相關組織和翻譯部分著作短片。

Singer教授最為之聞名的，大概是其於1975年出版、被譽為「現代動物權聖經」的《動物解放》（Animal Liberation）。不過，除了極少數人關心卻牽涉數以十億計動物的龐大嚴重動物問題之外，Singer教授其實也十分重視「人類」的問題（動物問題與人類問題其實環環相扣密不可分），當中「極端貧窮／赤貧」（Extreme Poverty）可算是重中之重。隨之而來的是Singer教授提倡的另一倫理概念「有效利他主義」（Effective Altruism）。本文謹希望藉着罹難者的「二七」這個因緣，與尚未接觸過有關概念的朋友分享一些最基本的想法，同時在相關專家面前班門弄斧，拋磚引玉。

十分簡單來說，「有效利他主義」主要是希望大家發心行善之餘，同時也細心思考一下「效率」（Effectiveness）的問題，悲智雙運。例如，在同一有限資源之下，怎樣才能夠達到最大的「利他」效果？同樣的$100，捐給機構甲還是組織乙，才能夠幫助到較多的人（或動物）？一些國際慈善機構評估組織（Charity evaluator）如GiveWell和Animal Charity Evaluators多年來一直致力以客觀理性和嚴謹數據解答以上種種問題。這些評估組織的金融經濟數學專家會定期審查不同慈善機構的年報或財務報表，並根據各種評估指標，嚴格篩選出最值得支持、最需要捐款、每一分每一毫都幫助到最多生命的慈善機構。

除了金錢，「資源」也包括「時間」，其中另有一些組織則會研究「時間」的運用，例如做些甚麼行業的工作或義工可以達至「最大效率」，幫助到最多生命？

如果說商業公司關心的是「利潤最大化」（profit maximisation），那麼「有效利他主義」關心的便是「利他最大化」（altruism maximisation）。據以上評估組織所指，不同慈善機構的效率可以相差幾百、甚至幾千倍。換句話說，同一筆捐款，可以是救助「一個人」和「幾千人」的分別。悲智雙運的「智」之重要，不言而喻。

由於是放眼全球的視野，這些研究最終篩選出的最有效率慈善機構（the most effective charities），大都主要是幫助地球上最落後、最貧窮、最缺乏援助的第三世界國家。因為同樣的資源，在非洲南蘇丹能夠救助的人數，比在北歐的挪威一般都要多。

根據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最新數據，單單在2023年，全球便有4,800,000名「五歲或以下」的小孩因為各種「可預防、與貧窮相關」的疾病而死去。這些「疾病」在當今相對先進的國家地區已經幾乎絕跡，例如瘧疾或缺乏維他命A，甚至純粹欠缺清潔水源或衛生情況惡劣等等；而這些對於我們毫不起眼甚至毫無認識的「疾病」，每一天正在靜悄悄地奪去約13,000名小孩的寶貴生命——每一天13,000人，還未計五歲以上的。

香港畢竟是相對先進的地區，所以縱使也存在嚴重的貧窮問題，分類上亦只屬「相對貧窮」（Relative Poverty），比起「極端貧窮／赤貧」（Extreme Poverty）相距甚遠。亦因如此，在如GiveWell等評估組織的研究結果之中， 往往不會看到大家認識的香港慈善機構的蹤影。

早前筆者向香港的行內專業朋友查詢過，希望打聽有沒有關於香港慈善機構效率的相關研究，可惜結果是否定的。所以，關於香港最有效率的慈善捐款對象，從以上所提及的嚴謹研究角度來看，也許只能夠靠信心、直覺、猜測、運氣、印象、口碑、共鳴、感情、經驗等等相對主觀隨機的因素。

相對地風平浪靜之時的香港，不時都會被人垢病「窮得只剩下錢」。錢不是萬能，但無錢的確萬萬不能。不過，每一人、事、物背後的因、緣、果，錯綜複雜，相即相入，就算有相關研究結果，「慈悲」有時也未必可以那麼容易只以數字去計算量化，何況暫時似乎也沒有一些客觀可靠的有力研究可以幫助我們作出最有效率的捐款抉擇。面對此情此景，作為一般平民百姓的我們，不妨可以嘗試看看其他面向，讓慈善不只是錢。

佛家之中，慈悲的實踐莫過於「佈施」，而佈施亦不僅僅局限於「財佈施」。「法施」和「無畏施」，往往更加難能可貴，亦可能是當下整個香港社會更需要、更有效率的幫助。如前文所述，在日常生活之中，嘗試盡量減少傷害其他生命，好好照顧自己和身邊人；心力有餘，才善用自己才能幫助有需要的有緣人——簡單如一個溫暖的微笑，一聲真摯的問候，已是很有力的幫忙。蝴蝶有「蝴蝶效應」，慈悲亦然。

我們自己、我們每一個家，大概就是最值得支持、最需要幫忙、最有效率的慈善機構。

慈善由家開始（Charity begins at home）——由外在的家、由自心的家、由而家開始。

作者林月是素食動保平台「不吃動物的人」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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