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名為阿里（Ali）的土耳其籍庫爾德人連同家人，早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離開故土移居日本，儘管在埼玉縣南部的川口市扎根多年，惟他卻在近日感到當地人的疏遠，並已經影響到下一代。早前，他對英國衛報訴說近期的遭遇，他說：「孩子在學校被別人辱罵，其他孩子也不願意和他們一起玩，我認為這反映了整體形勢。7月份，他們更在公園受到陌生人的恐嚇與襲擊，我的孩子們都嚇得不敢出門了」。

阿里當年帶着妻子和兩個孩子來到日本，如今他卻面臨雙重困境——難民身分申請的審批，以及對他的家人和其他庫德族社區成員日益增加的敵意。阿里目前正在等待他第三次難民身分申請的裁決，但他說：「我寧願死也不願回土耳其，但這裏的生活也越來越糟。我發現最近日本鄰居對我們冷淡多了，有些人甚至拒絕和我們打招呼。」不過，日本只曾授予一名庫爾德族移民難民身份，去年也只承認了190名難民，其中大多數來自阿富汗。

庫爾德人是西亞的遊牧民族，主要分布在土耳其、敘利亞、伊朗和伊拉克等中東四國，總人口約3000萬，為中東第4大民族，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無國家民族。自19世紀末起，庫爾德人曾多次嘗試建國，但因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其聚居地「庫爾德斯坦」（Kurdistan）遭到瓜分而未能成事。許多庫爾德人至今仍不為所在國政府所承認，故部份人選擇遠離家園移居海外。

據日本法務省截至12月底的數據，約有7,700名土耳其居民合法居住在日本。然而，另有1,372名土耳其國民非法居留，促使法務部長對這一數字表示「嚴重關切」。為庫爾德人提供日文課程等協助融入日本社會的非政府組織「與日本的庫爾德人在一起（在日クルド人と共に，HEVAL）」估計，約有3,000名土耳其籍庫爾德人居住在埼玉縣南部的川口市和蕨市，多數人從事建築業與餐飲業。

川口市因鄰近東京且租金相對低廉，故吸引了不少外國移民。雖然該市人口僅約60萬，但外國居民比例高達7.32%，遠高於全日本的3%。這也使得當地成為移民問題的矛盾焦點所在。而日本的外籍人口在今年初已創下380萬人的紀錄，國立社會保障與人口問題研究所預測，到2070年，外國人口比例可能攀升至10%；這意味相關的問題恐進一步升溫。

排外情緒升溫　受害的恐不止庫爾德人……

「與日本的庫爾德人在一起」的負責人温井立央最近有感當地排外情緒嚴重，例如有人在與庫德人有關的商店塗鴉帶有種族主義的標語，也有人偷拍外國居民並在網路上散布不實的盜竊謠言，他預警說：「類似的事件也可能發生在日本的其他外國移民身上。現在是庫爾德人，但接下來可能是其他群體。」

有關外國移民所引發的社會問題由來已久，但卻在近期的排外情緒升溫下，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例如在2015年10月土耳其大選期間，有土耳其人與庫爾德人在東京的土耳其駐日本大使館外發生肢體衝突；2023年，庫爾德人內部糾紛引致流血衝突而堵塞川口市醫院整夜，甚至有正在申請難民身分的第二代庫爾德人移民在2024年強姦12歲女童，進而在今年7月30日被判囚8年等。

經濟壓力下接納土壤不再　保守主義抬頭滑向極端？

長期以來，日本一直抵制移民，但其外來人口卻迅速成長。這種趨勢加劇了一種不安全感，這種不安全感在社交媒體上蔓延，而一些政治人物則利用這些事件煽動人們對外國人的恐懼和排斥，這加劇了這種不安全感。不少日本人認為移民的行為是對他們不尊重，例如他們指中國人在當地購買大量房屋，推高了租金和房價，這些房屋通常被用作短期旅遊租賃。

有分析認為，日本排外情緒升溫主要源於當地社會環境與經濟壓力。原本，日本因少子化而面臨着勞動力短缺的問題，加上政府推動女性與高齡者就業的目標艱鉅，引進外國勞動力成為執政自民黨相對務實的一個選擇。然而，社會長期受到經濟低迷的影響，卻缺乏足夠容納外國移民的條件。

與此同時，外國遊客大幅增加——今年上半年訪日旅客達2,150萬人次，較去年同期增長7.6%——過度旅遊引發的治安問題與物價上漲，進一步影響到日本的普眾大眾，促使保守主義抬頭，甚至可能滑向更極端的民粹主義。

有分析指，日本保守政黨通過炒作過度旅遊以及移民湧入推高房價等議題，企圖將公眾注意力重新聚焦於日本國內。這些保守主張近年獲得不少支持，並逐漸反映在日本政壇：自民黨先後在參眾兩院失去多數席位，主張「日本人優先」、反對移民的右翼參政黨（さんせいとう ，Sanseito）去年在參議院中拿下3席，並在今年的眾議院選舉中一口氣拿下15席（較上屆增加14席）。

日本政府嘗試為此降溫，例如致力打擊非法移民，還在7月成立機構「與外國人有序共生社會推進室」負責應對涉及外國人的犯罪與過度旅遊等問題，並且收緊對外國人購買房地產和社會福利待遇的審查。不過，這些措施的成效至今仍然有限。

上月，日本國際協力機構（JICA）宣布把國內4個城市指定為莫桑比克、尼日利亞、加納和坦桑尼亞等非洲4個國家的「家園」（hometown）後，當地社交媒體其後開始流傳出「移民將增加」、「治安將惡化」等假消息，迫使日本政府作出澄清，指政府未有促進接納移民或向對方國家發放特別簽證的想法。

東京大學社會科學研究所助理教授永吉希久子指出，問題在於日本僅將外國人視為「暫時的客人」而已。她警告說，倘情況惡化或引發更極端言論，例如「外國人應被排除在社會福利之外」，甚至「必須離開日本」。

可以預期，在日本少子化和老齡化的趨勢持續下，外來移民的問題將會成為當地最尖銳的社會問題之一，日本政府如何平衡勞動人口不足和當地社會不安情緒之間，或許會是一個重大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