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揚言想跟特斯拉打一仗的中國電動汽車品牌極越，上周一夕之間崩盤，團隊就地解散。極越總裁夏一平被員工、車主和供應商圍堵的場面，成為一周來電動汽車行業最熱門的新聞。背靠兩家行業巨頭的造車新勢力極越，是怎麼一步步走向「原地解散」？

極越的前身是2021年1月由內地科技巨頭百度與汽車巨頭吉利共同成立的集度汽車，去年8月更名為極越。

極越自稱目標對手是特斯拉，希望撼動這家美國電動車巨頭的市場地位。極越總裁夏一平去年10月受訪時稱，公司定義首款車型「極越01」時，就是全面對標特斯拉Model Y，「從始至終，我們就想跟特斯拉打一仗。」

極越01去年10月正式上市，由於定價偏高加上品牌知名度低，銷量並不理想。今年9月，極越發布第二款車型「極越07」，儘管整體銷量有起色，但仍與領先車企相差巨大。

官方數據顯示，今年11月極越汽車交付量僅為2485台，環比下降20%；1至11月累計交付不到1萬5000台，在乘用車廠商中墊底，被網民評價是「半隻腳踏進ICU（加護病房）」。

據《澎湃新聞》、《第一財經》等報道，極越本月初已出現經營亮紅燈跡象，公司被曝開啟大規模裁員，老員工不續簽，且在年前裁員40%。極越法務部12月2日快速發文駁斥網傳消息不實，試圖撲滅不利言論。

但時隔不到10天，極越12月10日再傳出內部消息，稱公司股東方將不再投資，當周將關閉整車業務，引發員工、車主和供應商三方人心惶惶。

財政黑洞相信是引爆極越危機的導火索。《財新》報道指出，作為公司大股東之一的百度今年10月曾派財務團隊去極越調研，為後續30億元（人民幣，下同）投資做準備，結果發現極越面臨高達70億元爛帳，於是決定不再繼續投入。

紙包不住火。極越總裁夏一平本月11日召開內部會議，坦承公司目前正遇到困難，需要立即調整，進入創業2.0階段，潛台詞是：裁員。

極越多部門同日迎來就地解散的命運，只留100名左右運維人員，5000餘名員工被迫二選一，要麼主動離職，獲得發放時間不確定的「N（工作年限每滿一年，補償一個月）+1」承諾，要麼停薪留職。

夏一平12日現身極越上海總部辦公室，向員工證明自己並未跑路。結果他一現身，就被眾多員工圍堵，要求他繳齊社保、發放工資等。

現場還有員工因擔心夏一平逃走，要求公司當天把工資結算完，否則將扣留夏一平的身份證和護照。

多方因素導致極越困境

在輿論壓力下，極越兩大股東吉利和百度13日發布聯合聲明，安撫利益受創的員工、消費者和供應商，承諾第一時間解決員工社保繳納、離職員工補償問題；維護用戶車輛正常使用、售後和維修保養；推進其他事宜合理合法解決。

聲明也把極越的困境歸咎於行業競爭格局發生巨大變化，既定商業計劃無法執行，經營遇到挑戰。兩家「金主」的承諾，終於為這場風波降了降溫。

夏一平16日凌晨發長文道歉並反思，承認早期過於樂觀，沒預見資金問題的重要性；在集度品牌階段，自己低估造車難度也是致命的。他指出，極越很多核心業務負責人並不具備足夠的行業經驗，也導致團隊難以勝任關鍵任務，頻繁人事變動讓公司陷入內耗。

夏一平也承認自己在管理風格上過於關注細節和微觀管理，對行銷的執念也佔用過多精力，本應將重心放在融資和戰略規劃上，卻一度親自下場操盤行銷，分散精力。

在外界看來，極越本是含著金湯匙出生，是巨頭抱團造車合力孵化的成果。這家合資公司既有傳統車企吉利的製造能力和經驗加持，又獲得科技巨頭百度在智能駕駛等領域賦能，如今卻陷入現金流危機，令輿論大感不解。

成都商報紅星新聞財經帳號「紅星資本局」引述極越員工指出，百度和吉利對極越的態度實則是「爹不疼娘不愛」。極越銷量低迷、持續虧損，對吉利與百度的價值不高，達不到股東要求，自然會在行業寒冬中被捨棄。

內地輿論也紛紛指出，極越行銷策略上過於激進和功利，本末倒置是失敗的關鍵原因之一。

財經自媒體「豹變」指出，浙江星塘文化傳媒12日公開發函，向極越追討高達3700萬元抖音直播廣告投放墊款，表明極越在行銷上花費不小，但由此僅換來40萬抖音粉絲，銷售轉化明顯不理想。

騰訊汽車欄目《遠光燈》則指出，作為創業公司，極越高層未嚴格管控花銷。夏一平不僅舉辦宴請車主的火鍋局，每場活動動輒花費50萬元以上，還花了七八百萬打造自動駕駛的浮橋測試直播等，不計成本燒錢。

中國電動車市場價格戰加劇

經過數年大浪淘沙後，中國電動車企數量已從早年高峰期的超過百家，淘汰至目前的約50家，但市場競爭依然激烈。在極越之前，高合、威馬和哪吒等昔日明星車企，都因頂不住競爭壓力而相繼出局。

中國電動車市場今年被價格戰貫穿，各家車企紛紛推出折扣優惠以實現年度銷售目標，就連極越鎖定的對手特斯拉都不得不降價。

特斯拉旗下暢銷車型Model Y在華售價，上月下探至23萬9900元的歷史新低。這帶動特斯拉本月第一周在華售出2萬1900輛電動車，創下第四季最高紀錄。

在新能源車競爭下半場，「大魚吃小魚」的傳統市場規則逐漸失靈，「快魚吃慢魚」的特徵凸顯。蔚來汽車創始人李斌斷言：「智能電動汽車產業資格賽最激烈最殘酷的階段已經來臨，兩三年後只有少數優秀企業能生存下來。」

長安汽車副總裁、深藍汽車CEO鄧承浩也預測，明年價格戰會更加激烈，毛利在15%的車企才能基本活下去，「賣一輛虧一輛的品牌，很可能活不下去。」

即將到來的2025年，被行業視為造車新勢力的決戰之年。是打響破釜沉舟的翻身仗，還是在白熱化的競爭中敗下陣來，要面臨抉擇的，不只是極越一家車企。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