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中國女孩蔣雨融得罪了誰？
幾天前，有朋友在社媒群裏轉發哈佛女孩蔣雨融的演講影片，點評「勵志中國青年」。沒想到短短幾天，輿情迅速反轉，蔣同學跌下神壇，成為中國網民最反感的「拼爹青年」。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轉載。
虛偽、做作、假大空、偉光正，各種負面標籤撲面而來。作為哈佛近400年校史上第一位在畢業典禮上致辭的中國女留學生，蔣雨融不僅沒有讓中國民眾感到驕傲，有網民甚至稱被她「噁心到了」。
蔣雨融成為口誅筆伐的對象，最根本的原因是不偏不倚擊中了中國民眾現下最大的兩個痛點：對權貴和特權的憎惡，以及對美國傳統精英主義價值觀的反感。
1999年出生的蔣雨融走了絕大多數同齡中國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求學路徑。根據公開報道，她在青島念完初中後，獲得全額獎學金到英國卡迪夫讀高中，之後於英國華威大學攻讀本科，大三轉學到美國杜克大學，畢業後在金融領域短暫工作。2022年，她被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錄取，攻讀國際發展碩士學位。
因為一場演說一夜爆紅，蔣雨融的身世背景被神通廣大的網民扒個底朝天。原來這名閃耀的勵志青年可不是一般人，她進入哈佛似乎也不簡單。
網上流傳的截圖顯示，有官方背景的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綠發會）曾公開發文，稱時任副理事長兼秘書長周晉峰推薦的長期志願者蔣雨融，被哈佛大學錄取，蔣雨融的父親蔣志明還對此表示感謝。沿著這條線索，網民又發現蔣志明是綠發會綠色未來科技發展專項基金執行主任。
蔣雨融發長文回應「走後門」爭議（點圖放大）：
綠發會在蔣雨融的成功中扮演了什麼角色？被她當做哈佛敲門磚的這封推薦信有多少水分？她的父親還有沒有其他權力？面對接踵而來的疑問，蔣雨融在社媒回應，搬出了父母離異、隨母親顛沛流離等個人經歷，否認走後門進哈佛，還曬出了申請哈佛時的三份推薦信——兩份來自杜克大學教授，一份來自在瑞士信貸工作時的上司。
但事情發展到這裡，這些解釋都不重要了。中國一些權貴靠捐款和人脈將子女送入美國頂尖學府的傳言，在蔣雨融身上具象化，在剛剛經歷過「董小姐4+4爭議」和「黃楊鈿甜耳環風波」的中國輿論場，網民在她身上看到的是又一個「董小姐」或者又一個「黃楊鈿甜」，是典型的小圈子權貴掌握稀缺資源、佔據上升通道的不公平故事。
除了因為家世背景面臨洶湧攻擊，蔣雨融的演講內容也遭到強烈批判。有輿論認為，蔣雨融的演講沈浸於宏大敘事，回避了現實的地緣政治與對錯問題；對買不起衛生巾的女孩、對戰火中喪生的男孩給予「空洞的同情」，是「聖母一般的道德表演」。有網民評論，權貴階層「搶走你的錢、你的學額、你的工作，連道德感都要壓你一頭，讓你自慚形穢」。
眼下正值哈佛成為美國特朗普政府的眼中釘，有輿論甚至認為，蔣雨融被「白左」推出來當槍使。一方面，演說內容以及她所代表的全球化和多元化，正是特朗普政府要糾正的美國高等教育中的極左思潮；另一方面，蔣雨融與綠發會說不清的關係，以及她在致辭中呼應中國高層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都是哈佛與「中國共產黨合作」的佐證。
蔣雨融的演講內容以口號為主，發言時看得出明顯的表演痕跡，未必代表哈佛畢業生的最高水平。但實事求是地說，對於一個人生閱歷有限的年輕人，能夠站在台上完成七分鐘的演說，這樣的表現不算完美，但不至於應該被苛刻地批判。在長期被視為自由主義堡壘、大力推行多元平等包容的美國常春藤高校接受教育，這樣的演說也完全契合人權、平等、尊嚴、多樣性等美國精英階層長期以來推行的價值觀敘事。
這場演說要是放在十年前，大概率會贏得中國民眾的熱烈掌聲，被視為是一件為國爭光的事。如今蔣雨融面對的罵聲遠多於掌聲，可見美國傳統精英主義的政治正確不僅在美國碰壁、與特朗普式的民粹主義發生激烈的矛盾，在中國同樣被視為不接地氣、脫離現實，遭到了白眼和噓聲。尤其當中美對抗加劇、意識形態矛盾越來越尖銳，美國傳統精英主義的價值觀在很多中國民眾看來，越來越不具備普世性，甚至顯得道貌岸然。
在蔣雨融被推上風口浪尖後，十多年前畢業於常春藤名校的朋友私下說，過去十幾二十年，藤校出了一批批「蔣雨融們」，只不過沒有站上畢業典禮的演說台，這次蔣雨融到底得罪了誰？這或許就是一個新的時代，哈佛沒變，蔣雨融們也沒變，但中國的社會思潮和時代情緒已經完全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