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美股iRobot Corporation開盤暴跌69%，觸發臨時停牌。截至23:55，跌幅擴大至74%。

1997年，它將開闢的機械人技術送上火星，實現了人類對於火星的探索。其CEO的名字被鐫刻在Sojourner Rover（火星漫遊者）機械人上。

28年後的今天，它卻無法為自己在地球上找到生存的現金流。

12月15日，隨著破產重組方案（RSA）的塵埃落定，掃地機械人巨頭、美國科技象徵之一的iRobot正式破產，股票價值歸零。將其洗下牌桌的，不是矽谷的競爭對手，而是其位於深圳的長期代工廠。

從市佔率80%到11連虧

iRobot的故事始於1990年麻省理工學院人工智能實驗室。三位創始人Rodney Brooks、Colin Angle和Helen Greiner立志創造「真正有用的機械人」。

早年，iRobot以軍工與航天機械人技術聞名，曾為NASA「火星探路者」計劃研發了Sojourner火星車的機械臂原型，並為美軍提供排雷與偵察機械人。

2002年，其推出首款家用掃地機械人Roomba，開創消費級掃地機賽道，上市第一年銷量達5萬台，2005年突破200萬台。

資本市場也給予了iRobot熱烈回應。2005年iRobot登陸納斯達克，開盤漲超20%。到2015年，其全球市佔率超過60%，美國本土市場佔有率高達80%以上，成為行業絕對領導者。

其輝煌的轉折點，出現在2022年。當年公司營收同比下滑24%至11.83億美元，淨利潤由盈轉虧，淨虧損達2.86億美元。同年，亞馬遜提出的17億美元收購計劃因歐盟反壟斷審查失敗而告吹，iRobot失去了扭轉困局的關鍵機會。

此後其業績持續惡化。2025年第三季度，其營收僅1.46億美元，同比下滑25%；淨利潤-1770萬美元，連續第11個季度虧損。

曾經的核心市場全線失守：歐洲、中東和非洲地區收入同比暴跌43%，美國本土下滑18%，就連長期穩定的日本市場也出現6%的降幅。2025年第三季度，曾在2015年佔據全球60%市場份額的iRobot，全球市佔率已跌至不足8%。

與iRobot直線墜落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它創造出的市場正在高速增長：2025年前三季度，全球智能掃地機械人出貨量約1742萬台，同比增長近19%。

極具戲劇性的是，將iRobot掀下牌桌的，並非矽谷巨頭，而是中國廠商。IDC最新數據顯示，2025年前三季度全球智能掃地機械人出貨量達1742.4萬台，同比增長18.7%。其中，石頭科技、科沃斯、追覓、小米、雲鯨五家中國廠商包攬全球出貨量前五名。

數據顯示，在歐洲市場，石頭科技掃地機械人市佔率攀升至42%，穩居第一；在東南亞市場，追覓科技同比增長率超過200%。在東非與歐洲這兩個全球智能掃地機械人新興的核心增長市場，中國廠商的份額仍在持續擴大。

為何掉隊

數年前，就曾有清潔電器企業的相關負責人對媒體表示，包括掃地機械人、洗地機等在內的智能清潔電器行業，供應鏈和生產鏈都在中國，所以全球大部分產能在中國。

2019年開始，由於貿易摩擦，iRobot把部分供應鏈搬遷至馬來西亞。它離中國的消費者也漸遠。

中國本土掃地機械人企業同期迅速成長。在蘇州，有科沃斯、追覓等企業，帶動智能清潔電器技術不斷創新；在廣東省，有石頭科技、雲鯨智能等工廠，這裡製造業和生產技術成熟，且出海更便利。

成熟供應鏈優勢下，中國本土品牌迅速崛起。在日本市場，功能相似的產品，中國品牌的Ecovacs機型售價約295美元，而iRobot產品標價達399美元，導致後者用戶大量流失。

成本之外，產品迭代速度也是中國廠商的殺手鐧。當iRobot需要2-3年推出一款新品時，中國品牌已經可以實現6-8個月的迭代週期。

這導致iRobot不斷掉隊。在科沃斯、石頭、追覓等中國廠商早在2018年就開始採用「激光雷達+AI避障」技術方案時，iRobot仍堅持其視覺導航路線。直到2023年，公司才推出首款採用類似技術的產品，而此時市場已發生根本性變化。

2021年，科沃斯推出N9+，定義了「全能基站」概念；2023年，追覓X20配備「仿生機械臂」，專門解決邊角清掃難題。自動集塵、自動洗拖布、熱風烘乾、自動補水、全鏈路自清潔——這套組合拳讓用戶幾乎可以數月不管機器。

「用戶一旦習慣了更加便捷的全自動體驗，就再也回不去了。」一位從事消費電子的跨境電商賣家表示。

技術功能的疊加，也使中國廠商的產品從簡單代工轉向「更高配置、更高價格」的市場突破。數據顯示，國內iRobot產品均價約2190元，而科沃斯、石頭等品牌的主力機型價格區間為3700-4500元。

iRobot在其風險披露文件中也坦言，競爭對手的「吸拖一體」和「多功能基站」不僅搶佔了市場份額，而且還能以更高價格銷售。

深圳速度擊敗波士頓節奏

「智能清潔機械人的權力重心，已經從波士頓轉移到了深圳。」行業分析師在最新報告中寫道。

中國品牌快速崛起的背後，是深圳及珠三角地區完善的機械人產業鏈支持。

截至2024年底，深圳機械人相關企業數量超7.4萬家，產業鏈總產值突破2000億元，規模位居全國首位。在深圳，頭部人形機械人企業國產化率超90%，產業鏈、供應鏈本地化率突破60%。企業可實現「上午設計、下午打樣、次日量產」的極高效率。

杉川機器人本身正是這一供應鏈體系的代表。成立於2016年的杉川，最初也僅為iRobot的代工廠。而後，其代工規模日漸龐大，合作品牌也包括了小米、海爾等。到2025年，杉川已是iRobot唯一的合同製造商。

如今，其年產能超過850萬台掃地機械人，歷史累計交付超2000萬台。業內流傳著一種說法：全球高端掃地機械人市場裡，每十台就有三台來自深圳杉川。

在iRobot向美國SEC提交的文件顯示，公司負債累計高達3.5億美元，其中對深圳杉川的逾期製造款已達9090萬美元。而iRobot賬面現金僅剩2480萬美元，僅夠支付逾期債務的27%。

為免債務人即刻破產，杉川機器人已通過子公司Santrum，從原債權人凱雷集團手中收購iRobot約1.906億美元債務，從而從「代工廠」角色轉變為「主要債權人」。

在接手債權後，杉川同意將債務豁免期延長至2026年1月15日，但要求iRobot提供經審計財報並保持核心資產水平，否則有權啟動資產扣押程序。

然而，iRobot自身已經回天乏力，其在此前公告中坦言，正在推進的戰略評估「不大可能在破產程序之外達成任何交易」。

隨著12月15日破產重組方案（RSA）的塵埃落定，iRobot的股票價值正式歸零。杉川表示，重組後iRobot將繼續運營，品牌、產品支持都會保留。

或許被深圳代工廠「反向接手」後，iRobot會迎來新生。

本文獲《21世紀經濟報道》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