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在2025年歲末年終突然啟動代號為「正義使命-2025」的環台軍演，時間點敏感、規模完整，輔以話語之赤裸，已不再只是例行軍事展示，而是一場高度政治化、對外對內皆有清楚指向的「年度總結式軍事宣告」。從演習代號的變化、演訓區域的壓縮，到對「外部勢力」的公開點名，北京正以更低的模糊空間，向台灣、向美國、也向日本重申其在台海問題上的主動權。

完全可以這樣理解，這場軍演並非孤立事件。它發生在美國剛通過史上最大規模、總額逾111億美元的對台軍售之後，也發生在日本首相高市早苗於國會公開論述「台灣有事」可能構成日本存亡危機事態之後，更發生在上海台北雙城論壇剛落幕、台灣社會一度試圖重新想像「交流仍有空間」的氛圍之中。正因如此，北京選擇以軍演為今年收官，反而顯得格外具有結構性意涵。

先從代號談起，從「聯合利劍」到「海峽雷霆」，再到如今的「正義使命」，解放軍對台軍演的命名，已逐步從戰術性、功能性描述，轉向高度政治正當性的宣示。「正義」指向主權與合法性，「使命」則對內連結統一敘事、對外否定任何干預空間。這不只是軍事語言的調整，而是北京對台政策逐漸去技術化、去模糊化的過程。可以說，就連軍事行動本身，都正在被直接納入國家敘事與法律話語之中。

更值得注意的是演訓型態的變化。此次「正義使命-2025」不僅涵蓋奪取制權、要港要域封控、外線立體懾阻等科目，還首次在毫無預警下公布精確座標，並安排實彈射擊。這種做法，正如一些西方媒體所指出的，刻意模糊「演習」與「實戰前奏」的界線，其戰略目的不在於立即開戰，而在於壓縮對手（美國）的預警與反應時間。換言之，北京正在測試一種新的灰色節奏：讓對手永遠無法確定，下一次是否仍只是演習。

這樣的軍演邏輯，與美國近年在台海政策上的轉向形成某種鏡像關係。如見華府一方面持續強化對台軍售與安全承諾，另一方面卻在語言與政策上刻意避免明確的防衛承諾邊界。結果便是，北京透過軍事行動不斷抬高衝突門檻，而美國則以制度化軍售與盟友協調，試圖延長嚇阻的時間軸。儘管中美雙方都在避免戰爭，但也都在為最壞情境預作準備。

對台灣而言，這種結構性的拉鋸，正在轉化為內部政治與社會心理的長期消耗。賴清德在12月28日播出的媒體專訪中提出北京對台「五大威脅」與強化「豪豬戰略」，並反覆強調「不讓戰爭發生」，其語言本身已透露出一種矛盾：既必須不斷提醒威脅存在，以正當化高額國防預算與社會動員，卻又必須同時要安撫民心，避免恐慌與疲乏。這種高張力敘事，短期或許有效，但就長期而言，反而讓台灣社會逐步習慣「兵凶戰危」成為日常，成為一個未解的問題。

此外，今次軍演也同時明確對日本構成清楚訊號。有日媒指出，此次演習區域刻意避開與那國島等高度敏感地帶，既展現北京的克制，也暗藏警告於其中。是以，北京要傳達的訊息並不複雜，若日本繼續在台海議題上拉高政治聲量，北京有能力在不直接衝撞日本紅線的情況下，重塑區域軍事現實。再加上俄羅斯已宣布，三日後將在北方四島進行實彈演習，此般「南北呼應」的戰略效果，已足以牽制日本自衛隊的戰略縱深。

然而，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反射出台灣內部對「兩岸交流是否仍有意義」的辯論更為尖銳。雙城論壇甫落幕，軍演隨即登場，正是北京對台「兩手策略」最直觀的展示，即兩岸政治交流當然可以存在，但不要樂天知命的以為，軍事施壓會因此鬆動。對北京而言，交流不是為了降溫，而是為了管理衝突，又歷次的軍演包圍網也並非為了即時應戰，而是造勢，以塑造不可逆的現實。

或許正因如此，這場「正義使命-2025」最值得台灣警惕的，不是它是否立即引爆衝突，而是它所揭示的趨勢，即北京早已不再在意軍事緊張是否影響台灣社會的「融合氛圍」，而是選擇完全按照自身節奏推進對台軍事準備。當軍演可以毫無預警開展，又精確座標可以公開發布，同時直接點名對外干涉，這意味著台海安全進入一個新的、不用也不再假裝穩定的階段。

弔詭回看台灣這廂的上午表現，台股指數在軍演消息下仍創下新高，或許正是這種結構性變化最諷刺的註腳。看來台灣的市場選擇相信時間仍站在自己這一邊，但地緣政治的時鐘，顯然已在加速，不只台灣政客冥頑、台灣社會麻木，就連理應敏感的金融市場也走向不仁。「正義使命-2025」年末登場，問題還不在於台海是否會立即爆發戰爭，而是當北京將對台的軍事壓力制度化、常態化之後，紋風不動的台灣集體反應是繼續讓自己「習慣風險」，而非如何降低風險，說到底，台灣在現實層面也沒剩下多少戰略選項可以操作，遂直接選擇「躺平」，又何其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