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盤中人】渡船角的半世紀地產發展史　從一個看更開始

城市沒有停止建造，走到哪都是進行中的地盤。此時此刻，房委會轄下有34個樓盤施工中，港鐵正建造5條鐵路。圍板背後的工地，又是怎樣的世界？在種出大廈，建造繁華的過程中，地盤中人一張張的真實面孔，你又可曾直視？
攝影：林振東

「信全是英文，你幫我看看寫什麼？」棠記說。

信的內容大約這樣：30號前必須遷出。

「你幫我打個電話給這個尼泊爾人，告訴他信的內容。」

一個很濃口音的男人接了電話，說是銀行過數已交了租。隔壁地產舖店主剛好為了避一位很煩的業主逃過來棠記的店，他搶過電話說：「再打！不可以好聲好氣，要惡，你聽我怎麼說！」

「我是業主派來的代表！你15號要交的租今天28號了還沒交！明天1點前收不到租我會派人上門將你全屋東西掃出街！」

掛線後，隔壁舖店主說明天不會收到的，棠記也跟着說：「對對對！明天也不會收到，這些人真麻煩！」接着在日曆的29號畫了個圈。

地產業 — 從一個看更開始

棠記想起1965年來到文英街擺粉麵檔時，沒有人知道什麼是地產。那時渡船角的八文樓叫「文華新村」，屬於高尚住宅。最早期1961年文華樓、文英樓、文苑樓、文蔚樓入伙後，一層單位3、4萬元，完整一層不劏開，馬路口有道閘，出入的人非富則貴？還有代客泊車服務。

有一天，有人問棠記對面大廈的看更老楊：你知道哪裏有房租嗎？老楊才開始在更亭兼做地產，初期沒有舖位，到1970年後，後四文（文景、文輝、文耀和文昌）的樓也起好，老楊才在八文一個轉角位添了個舖位仔，平日開麻雀檔抽下水幫補租金。

棠記看見老楊好生意，也跟着在粉麵檔兼做地產，街坊有盤要賣就交給他或老楊，老楊比棠記早死，80歲的棠記因此成為八文最老地產經紀。

移動的城市建造者

發現房子的價值以前，棠記是親手建造房子的人。「我20歲從新會申請過澳門，寄親戚家住了6個月，來到香港什麼也要做，租這個舖位賣粉麵，和4個仔女住上面閣樓。每天很早出門做地盤，雜工、泥工什麼也要做。貨櫃碼頭第一個我有份起，那間公司是日本人開的，叫西松建設。又去鴨脷洲做躉船燒焊，那邊都是跑船務的。哪裏有得開工就去哪裏，尖沙咀金域假日酒店你知道嗎？那裏地基有5層，我們落過地底做事的人才知。」

貓從閣樓竄出來。閣樓是太太誕下4個仔女的地方，現在只有貓住。有個尼泊爾人拿了條鑰匙站在店外，棠記起身開機配匙，也沒有交談，尼泊爾人離開後棠記接着說，「這幾部配匙機都跟過我出國加拿大，我父母文革時跪過玻璃，97前一定要走，但在那邊聽不懂英文太悶，回來香港顧店坐坐也好。」

墮入凡間的豪宅

樓永遠是接近交通交匯處的貴。舊時「文華新村」水路和陸路也方便，鄰近佐敦道碼頭以及巴士總站，叫價比其他九龍區貴接近5倍。在廣東道仍未接駁佐敦道之前，文華新村還可以自成一角，用一道閘劃分村內和村外，但1970年代廣東道和佐敦道接駁後，那道閘消失了，油麻地人流越過此閘來渡船角八文，租樓的人也複雜。

試過有兩名男子來找棠記要房子，棠記代業主租了文景樓1229室給他們。2003年平安夜警方卻上門拉人，又用炸彈爆門，又出動霰彈槍射鋼珠，棠記才知道房子租給了一代賊王季炳雄。

一個區向外開放後，人開始進來，房子於是劏開出租，海也開始填成比以前「文華新村」更豪的豪宅。

渡船角方向的地盤是一代又一代風生水起，棠記先是看佐敦道碼頭、油麻地避風塘因為填海消失，接着看奧運站、九龍站、ICC、凱旋門、漾日居崛起，再接着是The Austin、高鐵、西九文化區。

所有的相遇都是短暫的。

棠記走在文英街、文華街兩排餐廳之間，他指着坐在路邊吃飯的地盤工人說：「你看，11點到1點這段時間很多人來吃飯，過了1點整條街就沒人了，周日地盤不開工，餐廳也不會開，舖租貴呀，你走過去這間看看，這間賣牛雜粉麵做到本月底，不是沒生意，租貴到43,000元，有排未賺到這個價，隔壁茶記更慘，一樣是580幾呎，48,000元租，做到高鐵落成後差不多全部要結業了，坐高鐵來的是遊客，有人氣，沒生意。」

又有個說英文的女人進來問棠記有沒有房子，棠記回話：「Open萬二！」抽了把鑰匙一直向前行，女子也就隨後。女子來自尼泊爾，丈夫也是做地盤的，以前建機場時住在東涌，現在過來建高鐵了，一家人想搬來佐敦住。

房子一切很合心意，棠記便打電話給業主，業主第一句問：「是不是本地人？」棠記老實說不是，業主立即說不租。棠記也沒辦法，「很多業主也不喜歡租給這些人，也不怪他們，以前太多人欠租。」

對了，29號那個欠租的尼泊爾人在1點前交了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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