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獨頑固分子」的統派叔父 家族歧路折射出的台灣命運

撰文:張鈞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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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著名統派大老、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吳澍培4月24日病逝台北,享耆壽90歲。中共中央台辦、國台辦於4月28日對此表示哀悼,讚譽吳澍培是「忠誠的愛國主義者」,並強調「他的愛國情懷和崇高行為與那些數典忘祖的『台獨』分子形成鮮明對照」。

事實上,外界鮮為人知的是,吳澍培胞弟吳澧培乃台獨大老,曾在海外創立阿扁之友會,現為蔡英文政府總統府資政。其大哥吳温培之子吳釗燮為現任台灣外交部長,被大陸國台辦公開點名為「台獨頑固分子」;而吳釗燮之子吳迪曾任民進黨駐美副代表,也擔任過美國台獨團體「台灣人公共事務會」(FAPA)政策研究員,近日投書美國《外交家》(The Diplomat)雜誌,指國民黨不贊成美國力主台灣推行的不對稱建軍政策,與民進黨對此議題的態度差異很大。吳澍培家族分屬台灣統獨光譜兩側,由此亦能理解國台辦哀悼詞的「話中有話」。

吳澍培(右)2014年6月8日在台北參加台灣「中華兩岸和平發展聯合會」成立大會。左為已故台灣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陳明忠。(張鈞凱攝)

加入中共地下黨

吳澍培何以走上與其他家族成員截然不同的道路,故事需要話說從頭。據台灣《兩岸犇報》刊載其口述自傳《動盪的年代 坎坷的人生》一文,1932年9月6日吳澍培出生於日本殖民統治時期的台中州北斗郡大城莊(今台灣彰化縣大城鄉),自幼成長在漢民族意識豐沛的家庭,其父祖輩在皇民化時期以拒改日本姓名作為精神抵抗。吳澍培就讀公學校時期,代表學校與日本人就讀的小學校隊伍比賽相撲,明明獲勝但被日本裁判判敗,出面據理力爭卻遭日籍校長掌摑痛罵:「你是『清國奴』(チャンコロ,日人辱罵台人用語),怎麼可以贏日本人?」從而刺激了吳澍培民族意識的覺醒。

1945年台灣光復復歸中國,吳澍培在百花齊放的思潮氛圍下,透過1930年代巴金、茅盾、魯迅等作家作品,以及《時代》(Time)、《生活》(Life)等美國雜誌「重新認識祖國」,了解國民黨在國共內戰節節敗退,又親身經歷國民黨政府官員在台灣的失政,促使其思想轉變,抱持改變社會不公不義的滿腔熱血,參加學校罷課。1948年10月經由其中學同學介紹,吳澍培以「星光」之名申請加入中共地下黨,並於1949年3月正式宣誓入黨,組織關係原隸屬中共台中市工作委員會,後改隸中共台灣省學生工作委員會;直到1950年4月8日被國民黨政府以叛亂罪名逮捕,判處有期徒刑12年。

對中國充滿樂觀

在獄中幾經磨難,1962年4月吳澍培刑滿出獄,隨即面臨家族經濟困頓,以及政治犯求生不易的兩難,他曾在自述中感嘆:「獄中雖然很恐怖,但是獄外的恐懼並未完全消失,還得擔心工作與生活。獄內獄外的坎坷人生一直在支配我」。靠着家人、伴侶與難友的扶持,以及自立自強,出獄後的吳澍培做過藥廠總務、修圳工人、水電工、雜誌翻譯,也開過雜貨店、印刷廠。當生活稍可喘氣之後,吳澍培不改其志再度投入社會運動,參與成立「台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在章程中標舉「促進中國統一」,並於1998年至2002年擔任該會會長,也活躍於「勞動黨」、「中國統一聯盟」、「夏潮聯合會」與「中華兩岸和平發展聯合會」等台灣「統左派」團體。

面對獄裏獄外中國大陸與兩岸關係的快速變遷,吳澍培在2016年民進黨政府上台後接受台灣《觀察》雜誌專訪時表述了樂觀態度。他認為中國大陸的改革開放既有科學觀,也保持了社會主義的理想,「一帶一路」等政策是以和平主義對抗美國的霸權主義。

與此同時,蔡英文政府對內力推「轉型正義」,台灣「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於2018年10月5日宣告撤銷1,270位台灣白色恐怖政治難者的罪名,蔡英文並向受難者與家屬道歉致意:「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然而,作為這1,270位經民進黨政府宣告「事實上無罪」政治犯之一的吳澍培,卻直指民進黨「轉型正義」的本質僅在於鬥爭、清算國民黨,「和真正的『正義』恐怕有段距離,更不可能達到轉型的目的」。民進黨於2019年推動「國安五法」修訂、2020年又強行通過《反滲透法》,吳澍培的年邁難友們,更頂着烈陽上街抗議,批評這些做法是「新白色恐怖」,可能導致台灣倒退回戒嚴時代。

2019年1月,吳澍培胞弟吳澧培曾與高俊明、彭明敏、李遠哲等深綠立場鮮明的大老,共同連署登報發出《致蔡總統的公開信》,呼籲蔡英文不要參選連任。(資料圖片)

歷史證明統獨對錯

吳澍培生前從不避諱家族親人在統獨問題上的歧路,「我在綠營裡很紅的弟弟吳澧培,他年輕時也看過左派的書,因我被抓很反國民黨,他去美國讀書、工作後,覺得美國很先進,台灣和大陸的政治體制都不好,因此開始主張台灣應該擺脫中國。」「還有我的侄子吳釗燮,他本來在國民黨系統裡工作,之後去美國念書,回台後受到陳水扁的提拔,遂轉到綠營去的。」

他充滿自信地坦然以對:「不論怎麼講,我們是親人,不會為政治的事爭得面紅耳赤,但我相信歷史會證明誰對誰錯。」其實吳家情況在台灣並非特例,曾為民進黨一方之霸的高雄余家,其創始人前高雄縣長余登發,在逝世之前一直擔任中國統一聯盟的名譽主席;在兩岸輿論場廣為人知的統派人士黃智賢,其胞兄係民進黨籍台南市長黃偉哲。外人或許難以理解這些家庭背後的矛盾與糾葛,但在客觀上卻折射出了戰後台灣由於歷史遺留至今的兩岸曲折命運縮影,吳澍培的離世與當今的台海情勢更將此突顯出來。

吳澍培曾說過,他在台灣所投入的運動,最終是希望致力於實現一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平理想世界。兩岸關係在中美博弈的新格局下更顯風急浪高,台海終局何去何從,或許正如吳澍培所堅信的:「歷史會證明誰對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