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特朗普強勢進入初選 俄烏、以巴能助拜登反勝嗎?

撰文:葉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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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美國大選年轉瞬即至,艾奧瓦州(Iowa)的共和黨總統初選(黨團會議形式)將在1月15日啟動。前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在該州黨內支持度高達五成,遠超各得十幾個百分點的佛羅里達州州長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和近來漸有「黑馬」勢頭的前駐聯合國大使黑利(Nikki Haley)。

「特朗普vs拜登」的重演,恐怕是美國民眾避無可避的厄運。

共和黨會有「黑馬」跑出?

不少人認為,特朗普重返白宮將會是一場大災難,主觀地期許有某方勢力可以擋住特朗普的參選。一是以憲法第十四條的「叛亂條款」為據,以2021年1月6日國會暴亂為由阻止特朗普參選;二是希望得到共和黨金主大舉支持、如今電視競選花費比特朗普還要高的黑利可以跑出。

1月5日,曾任南卡羅萊納州州長的黑利在艾奧瓦州同選民見面。(Reuters)

然而,有6比3保守派多數的美國最高法院已決定審理「叛亂條款」相關案件,相信會在短時間內作出判決,為特朗普的參選資格「一錘定音」。分析普遍認為,最高法院將會容許特朗普參選,難題只在於他們會用什麼法律理據去支持其判決。

至於黑利的選情,雖然她在艾奧瓦州民調甚至排在德桑蒂斯之後,但她在第二個初選州新罕布什爾(New Hampshire)的聲勢卻直追特朗普,最近的甚至有民調顯示她在該州只落後特朗普4個百分點。

特朗普見勢色不對也大舉展開對黑利的攻勢,批評她對自己不忠(按:黑利是特朗普任命的首位駐聯合國大使),是個「全球主義者」,受共和黨建制金主操控,沒有把美國放在第一位。

黑利「黑馬跑出」的唯一希望,就是在艾奧瓦州有出人意表的表現,超越德桑蒂斯,直追特朗普,然後乘勢在1月23日的新罕布什爾州初選中擊敗特朗普,以「驚人勝選」的成績戳破特朗普的「必勝神話」,從而扭轉整個共和黨總統初選的勢頭。

1月7日,特朗普在艾奧瓦州出席競選活動。(Reuters)

然而,這只是反對特朗普的精英們的主觀願望。歷史上,從來沒有民調領先幅度如此巨大的候選人最終落敗。特朗普的競選團隊也積極同各州共和黨黨部交手,修改初選規則讓特朗普更容易在16個州同時初選的3月5日「超級星期二」明顯擊敗所有黨內對手。

共和黨的金主們雖然將拉倒特朗普的最後希望寄放在黑利身上,但高額的廣告費只是有勝於無的利好因素,很難扭轉大局——試想想,假設你是特朗普或者任何一個政治人物的支持者,多看一百個、一千個宣傳相反主張的數十秒政治廣告會改變你的政治意向嗎?

於是,到最後,唯一能在特朗普和白宮之間形成阻礙的,就只有拜登。但正如拜登在民主黨初選其中一位寂寂無名的對手、明尼蘇達州國會眾議員菲利普斯(Dean Phillips)所言,拜登卻可能是其中一個可能而且將會敗給特朗普的民主黨人。

明尼蘇達州民主黨國會眾議員菲利普斯(Dean Phillips)。(Reuters)

拜登幾乎無力回天?

根據目前民調,拜登的支持度比起特朗普首屆任期同期還要低,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的最差表現。在全國民調中,特朗普輕微領先拜登,兩人算得上是叮噹馬頭。但在決定總統選舉結果的六個關鍵搖擺州中,拜登在其中五個都明顯落後特朗普,差距由3至7個百分點不等。

雖然距離大選11個月的民調並不能作準,但《經濟學人》最近的一篇文章就揭示,今天民調的「不能作準」更有可能是持續低估了特朗普的支持度。在2016年一眾美國民調機構低估了特朗普的勝算之後,2020年其在全國和個別州份的低估程度甚至比2016年更嚴重。由於特朗普鼓吹其支持者不要相信民調,其選民可能大比數不回答民調,引致民調出錯。

連續出錯之後,美國民調專家的「賽後檢討」更承認以現有資料不能確切認定民調為何出錯。

除了簡單的支持度民調以外,不同調查也發現拜登在黑人、拉丁裔和年輕選民等民主黨傳統票倉的支持每況愈下,三者都有流向特朗普的趨勢。事態之嚴重,連2020年鼓動南卡羅萊納州黑人選民群起支持拜登,讓後者成為民主黨共識候選人的非裔眾議員克萊伯恩(James Clyburn)近日也公開表態稱他對拜登在黑人選民中的表現感到擔心。

1月5日,拜登在賓夕法尼亞州發表力批特朗普的演說。(Reuters)

對於拜登的劣勢,民主黨以至整個反特朗普的全球輿論界已經陷入了一種半恐慌狀態。不同美國媒體都在討論拜登本年突然退選的可能;部份人還在期望當拜登看到自己對上特朗普敗象紛呈將在最後一刻(即8月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退位讓賢」;一些輿論則認為拜登還未能有效宣傳特朗普對於美國民主的威脅,只要民主黨向選民更有效說明特朗普的潛在禍害即可;有分析則認為拜登退選已為時已晚,倒不如由支持度比拜登還要低的副總統賀錦麗(Kamala Harris)退選,為拜登選情注入新的動力……

到本年1月5日,國會暴亂的三周年紀念前夕,拜登則在賓夕法尼亞州美國開國總統華盛頓(George Washington)曾經於獨立戰爭中指揮軍隊的舊地,發表演說再次就國會暴亂一事痛斥特朗普,稱2024年的選舉關乎「民主還是不是美國的神聖事業」,特朗普不是為了美國的未來着想,而是樂於犧牲美國的民主而為他自己奪取權力。

但民主黨利用國會暴亂攻擊特朗普已近三年,從特朗普的民望來看,此等「捍衛民主」的主題並沒有太大的政治效力。

雖然拜登經常擺出支持工會的姿態,但白人藍領卻依然是特朗普的選民基本盤。(Reuters)

去年夏天,拜登曾經一度轉向,高舉起「拜登經濟學」,希望以其國內產業投資立法的成績,以至美國經濟增長高於其他發達國家和通脹回落,來說服選民支持。然而,試行了幾個月之後,拜登民望不升反跌,各項民調都顯示人們認為特朗普比拜登更有能力處理美國經濟。

由於經濟走向並非拜登可以掌控的變數,民主黨就在此就只能望天打掛,希望來年配合聯儲局可能的減息,美國經濟會走到一個普通選民覺得生活有改善的地步。

雖然美國通脹回落到3.1%左右的水平,但美國民眾的實質工資依然未有回復到特朗普任內的高位。圖為紐約市的街頭理髮店。(Reuters)

外交破局能助選嗎?

拜登最有能力控制,且還有可能影響大選選情的變數,其實是俄烏戰爭和以巴衝突(以至中東局勢)的對外事務。

外交政策,往往不是美國選舉的重點。但每當有戲劇性的外交大事發生,美國選民對於美國以外的事情都會有曇花一現的關注。最近就有民調顯示,美國選民突然對於外交政策倍感興趣,竟然有高達38%人認為外交是2024年美國政府應該集中處理的事務,比例遠高於去年同一調查的18%。

箇中原因,當然是2023年10月7日的哈馬斯恐襲,以至其後三個月來,人們在電視畫面上不斷遙距目擊的加沙戰爭慘況,以至從紅海到波斯灣、從也門到黎巴嫩的潛在中東大戰。

這種形勢讓人們回想起2021年8月的阿富汗撤軍,當時喀布爾人們爭相上機逃避塔利班的亂況,促成了拜登的民望「死亡交叉」,不滿度首次超越滿意度。此情至今依然未能回復,還進一步惡化。

在俄烏和加沙兩場戰爭持續的背景之上,拜登的「外交牌」有危亦有機。危者,是烏克蘭的大敗投降風險。

2023年12月12日,澤連斯基同拜登在華盛頓一同見記者。(Reuters)

目前,俄軍在大砲彈藥、無人機、電子戰、巡航和彈道導彈等各個層面都奪得了優勢,烏克蘭的美、歐援助卻危在旦夕。連一些對烏克蘭戰情較為樂觀的西方觀察者,也認為2024年烏克蘭最多穩守既有領土,西方應該幫助烏克蘭訓練軍隊和加強裝備,等到2025年再發動反攻。

相對於此,拜登要擔心的是俄羅斯在11月大選接近之際大舉攻破烏克蘭的防守,甚至再取基輔。類似的戰場大敗,將會變成拜登的另一個「阿富汗」。本來就處於下風的他,到時候可算是未選先輸。

在俄烏戰爭中,拜登2024年要做到的,就是盡力幫助烏克蘭防守,務求烏克蘭戰場不出意外。於此,拜登去年就提出的600億美元援烏撥款尤其關鍵。目前,國會共和黨人依然扣起援烏撥款作為美墨邊境移民政策的談判籌碼。但可幸的是,共和黨籍眾議院議長約翰遜(Mike Johnson)近日再次不顧黨內激進派反對,同民主黨達成了新財年撥款協議,當中雖然不涉烏克蘭撥款,卻顯示出其願意同民主黨妥協的傾向。

2024年1月2日,烏克蘭東北部城市哈爾科夫市(Kharkiv)遭俄軍空襲,烏方人員檢視疑似導彈殘骸。(Reuters)

而能夠讓拜登以外交突破來爭取選民支持的場域,則在於以巴和整個中東局勢。

根據民調,大部份美國人此刻不滿拜登對於以巴局勢的處理,其中,有近四分之三本來就較為傾向支持巴勒斯坦人的年輕人表示不滿。加沙戰爭的持續,絕對是拜登競選的一大失分項。

同時,近來以色列主動在黎巴嫩擊殺哈馬斯高層,並將加沙哈馬斯對以色列的威脅與黎巴嫩真主黨對以色列的威脅相提並論,有可能會在加沙戰事收縮之後,再在黎巴嫩一方挑起戰爭。由於黎巴嫩真主黨背後的就是伊朗,以黎再爆戰爭,可能會點燃起整個中東,導致敘利亞、伊拉克、也門的親伊朗武裝,甚至伊朗親自下場作戰。到時候,美國不得不重返中東,拜登整個中東政策將全然崩解。

近日,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趕赴包括以色列在內的中東多國,就是要勸服各方不要讓戰事擴大,特別是要壓服以色列戰時內閣對黎巴嫩真主黨先下手為強的明顯動機——《華盛頓郵報》報道稱,以色列在10月7日之後已有向真主黨動手之意,當時被美國反對壓下。

2024年1月7日,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訪問卡塔爾,與卡塔爾埃米爾(Emir)塔米姆(Tamim bin Hamad Al Thani)會面。(Reuters)

但其後以色列多次攻擊黎巴嫩目標,甚至連美國訓練的黎巴嫩政府軍(按:不同於真主黨)目標也被擊中30多次,其在黎巴嫩刺殺哈馬斯高層的行動更惹起真主黨公開宣言不得不作報復。

要透過以巴局勢和中東外交提振選戰,阻止加沙戰爭擴大並不足夠,拜登還要促成某種以巴和解,一方面照顧到以色列的安全需求,另一方面也推進巴勒斯坦立國和以色列同區內阿拉伯國家的和解。

這個目標當然難以達成,卻並非絕不可能。目前,以色列在加沙已對哈馬斯實力造成嚴重打擊,北部十多個營已被以軍擊潰,以方消息更指以軍已知道加沙哈馬斯領袖辛瓦爾(Yahya Sinwar)所在,只是其附近也是人質所在,難以直接擊殺。哈馬斯硬實力的減退,將為海外的哈馬斯溫和派同西岸的巴勒斯坦自治政府(Palestinian Authority)創造重新整合、讓加沙和西岸團結起來的機會。

目前,美國正一方面遊說以色列接受自治政府重返加沙,另一方面則希望說服盡失民意支持的自治政府自我革新,特別是要換走88歲高齡的自治政府主席阿馬斯(Mahmoud Abbas)。

如果拜登能趕在大選之前,把以色列的領導人(按:很可能不再是內塔尼亞胡)和巴勒斯坦的新領導人叫來華盛頓握手推動「兩國方案」。這種驚人的中東破局,就有可能變成反方向的「阿富汗撤軍」,使拜登一時之間變成了世界和平的締造者,以戲劇性的外交成就振奮選情。

這看起來近乎不可能,但在拜登幾乎命中註定落敗的美國民情之中,只有將人們認為不可能的變成可能,甚至變成事實,才有辦法扭轉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