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CO交易：特朗普總會退縮？　從「不確定」到「確定」的倒數

5月27日，美國亡兵紀念日（Memorial Day）休市一天後周二開市，標普500指數大升2％，積極回應特朗普（Donald Trump）在過去的周末由「威脅在6月1日開徵歐盟50％關稅」到「押後關稅至7月9日」「美歐迅速確實會面日期」的360度轉向。

經過特朗普多次豁免和押後部份關稅之後，標普500指數已經升回比4月2日他宣布「解放日」全球關稅之前更高的水平。

輿論界開始廣傳出自《金融時報》美國金融評論員Robert Armstrong首先創出的「TACO交易」一詞。這是「Trump Always Chickens Out」（特朗普總會退縮）的縮寫，也有「墨西哥夾餅」之意，指的就是市場預期特朗普在早前關稅導致「股債匯三殺」之類的負面經濟衝擊之下最終將會決定大舉收縮其「超級關稅戰」－－此前同中國達成互相減回關稅的協議是一例，如今迅速收回對歐盟關稅威脅又是另一例。

不過，特朗普唯一的確定性就是他的不確定性。「TACO交易」可能只是言之尚早、曇花一現的市場共識。

可是，不確定性作為一種戰術，最終也是有時效性的。如果特朗普未來三年半也像過去4個多月這樣「五時花六時變」的話，沒有任何人能夠相信美國，也沒有任何人會願意同特朗普政府達成任何的協議和交易－－他的「交易的藝術」也就會變成空談。

在特朗普的各項對外政策上，我們其實已經進入了由「不確定」走向「確定」的倒數階段。特朗普在短期內必需在不同議題上明確其立場，並開始按照此等立場一以貫之的執行下去。

第一個需要確定性的對外議題，就是其關稅政策。特朗普對於中國以外的全球各地的「對等關稅」90日豁免到7月9日就會到期。如今這90天的談判期已過了一半，特朗普政府不只未能兌現「90天談成90個協議」的豪言，連同最大18個主要貿易夥伴達成協議的次級目標恐怕也難以達成，其中只得英國願意接受特朗普的10％基本關稅而同美國達成了一個內容空洞的所謂「英美經濟繁榮協議（EPD）」。

7月9日大限來臨之前，特朗普就必需決定他的關稅戰要如何打下去：

- 如果要回到4月2日的「解放日」關稅稅率的話，「TACO交易」期望變失望，「股債匯三殺2.0」的慘況可能比1.0更嚴重；

- 如果特朗普堅持保留10％全球基金關稅，以及其他針對汽車、鋼鋁的全球25％關稅的話，只減掉一些「對等關稅」的話，像歐盟之類的主要貿易夥伴將不得不被迫以關稅或針對服務貿易的方式報復，開啟貿易戰的惡性循環；

- 如果特朗普放棄關稅政策的話，他將會失去支付國內減稅政策的重要收入來源之一，也將構成一種政治上的「認輸」，「特朗普總會退縮」（TACO）的嘲諷將會變成其第二任期揮之不去的定性。

在這場愚蠢之極的全球關稅戰中，特朗普沒有好的選項，但他總不能像對付TikTok禁令那樣不斷押後又押後，7月9日之前，他必需為自己找一個體面的下台階，否則只能承受關稅戰帶來的嚴重後果。

第二個進入「確定性」倒數的議題是對華政策。跟第一屆任期時幾乎「逢中必反」的明確性不同，特朗普2.0的對華政策充滿模糊性：他對中國實施的關稅稅率確實是全球最高的，他在與其他國家的貿易談判中也似乎有意加入圍堵中國的條款，然而，他卻明顯想要同中國達成一宗互惠互利的交易－－他沒有像拜登（Joe Biden）那樣表明會防衛台灣，他放棄了封殺TikTok，他也叫停了拜登卸任前推出的全球三梯次AI晶片出口管制令。

但另一方面，特朗普依然處處針對中國。他收緊了拜登遺留下來的半導體出口禁令，禁止Nvidia向中國出售原本就是為中國市場而設的H20晶片；從巴拿馬運河的爭議到針對哈佛大學的打壓，中國威脅也是特朗普政府拿出來辯護其政策的理據；在同中國達成互減關稅協議的後一天，美國商務部則公布了使用華為昇騰晶片違反美國出口管制法規的說法，破壞了關稅戰破冰之中的正面外交氣氛。

正如全球「對等關稅」豁免的限期一樣，特朗普的對華政策路向也有好幾個時鐘在倒數。

一是其5月14日實施的90日對華24％關稅豁免（不包括10％基本關稅和20％「芬太尼」關稅），這種豁免到8月中旬就會到期，如果中美貿易談判未有進展，中美的關稅戰升級將會重臨。

二是TikTok禁令的第2個75日豁免。特朗普剛上任時豁免了一次，4月4日又再簽署行政命令再豁免一次。雖然特朗普理論上可以不斷豁免下去，但TikTok「不賣就禁」的要求如今是獲得美國最高法院背書的有效法律，這種臨時豁免的情況很難無限期持續下去。

三是長和出售巴拿馬港口的問題。特朗普曾在其3月初對國會兩院的演說中以美企收購巴拿馬港口為其政績。但如今長和大概不能如願出售相關港口。如果最終港口依然控制在中國相關企業手上，特朗普就必需有所回應。

四是10月即將生效針對中國貨船的港口費。

這四件事將會構成特朗普不得不明確化其第二任期對華政策的時間點。

第三個議題是俄烏戰爭。特朗普上任100日內達成停火的承諾已經破滅，由其俄烏特使凱洛格（Keith Kellogg）提出的6月個內停火承諾亦已進入倒數階段。

過去4個月，特朗普確實拉動俄烏形勢大變：重啟了美俄之間的外交溝通、施壓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接受「先談判後停火」並簽署礦產協議、促成俄烏三年來首次談判等等。但在停火的問題上，特朗普卻毫無寸進。

本來頻頻對普京（Vladimir Putin）善言相待的特朗普，如今因為俄方最近接連向烏克蘭發動破紀錄規模的空襲，已把言誅筆伐的對象由澤連斯基轉向普京，直批普京「現在完全瘋了」。但克里姆林宮卻嘲笑特朗普是「情緒超載」（emotional overload），而且也繼續向烏克蘭發動大規模空襲，沒有表現出要討好特朗普的意圖。

5月27日，特朗普就指責普京在玩火：「普京沒有意識到的是，如果不是因為我，俄羅斯早就已經發生了很多非常糟糕的事情，而且我是說真的非常糟糕。他現在是在玩火！」

目前，有近八成參議員支持的對俄制裁法案（按：將對購買俄羅斯能源的國家實施500％關稅）已進入參議院的委員會階段。如果共和黨的國會領袖願意的話，他們很快就能把法案交到特朗普手上。若然如此，特朗普就不能不在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作出明確的抉擇。

第四個議題是中東政策。一方面，以色列正在對加沙進行佔領，再次大規模迫遷加沙人口。如今連德國也不願歷史敏感性而批評以色列的戰爭行為，更威脅會採取行動。特朗普政府最近雖然冷待以色列，但近日又對以色列主導用來取代其他中立人道組織的「加沙人道基金會」（Gaza Humanitarian Foundation）表示支持。

到底特朗普是要以色列收手，還是支持以色列實際佔領加沙？

以軍表明要在兩個月內佔領加沙75％土地。隨着佔領由目標逐漸變成事實，特朗普政府將不得不明確其立場。

另一方面，則是伊朗核問題的談判。上周，美伊已經進行了第五輪談判，雙方都對談判有正面表態，但難題依然在於美國是否要堅持伊朗完全放棄濃縮鈾的提煉－－後者是伊朗的紅線。

特朗普自己設下了兩個月的談判限期，而伊朗核協議本身又面對本年10月自動重啟制裁的日落條款。到底特朗普是要繼續第一任期的極限施壓、回到奧巴馬（Barack Obama）時代的溫和外交，還是配合以色列直接對伊朗採取軍事行動？特朗普在未來幾個月就要在此作出一個明確的選擇。

上述四大議題也牽涉政治上、利益上或意識形態上的艱難選項。專注力甚低的特朗普可能會盡力維持其「不確定性」，把事情得過且過的盡力拖延下去。若然如此，他的不確定性將不再是一種戰術，而是其猶豫不決的表現。

特朗普唯一的確定性，並不必然是他的不確定性。在他的第一任期，特朗普就明確的逢中必反、明確的只打影響有限的關稅戰、明確的對伊朗實施極限施壓、明確的完全支持以色列。

過去幾個月的不確定性也許是一種例外狀況。而國際政治的現實也將迫使特朗普確定地作出政策抉擇。問題只在於，他是否願意面對現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