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煉經典製作《天下第一樓》重演　2025年另有一番解讀｜何故專欄

《天下第一樓》粵語版載譽而歸，香港話劇團精煉經典製作，氣勢更磅礡，格局更宏大，戲味更濃烈，寓意更深刻，不只是近代華語舞台劇之經典，更是一部充滿「香港精神」的佳作。

《天下第一樓》是著名編劇何冀平的經典劇作，自1988年於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首演，已演出超過600場，更曾應邀到歐美、日本、南韓、台灣、新加坡等地演出，也曾改編為電視劇，這次粵語版載譽重演，先在深圳、佛山、蘇州、北京和上海巡演，壓軸第六站回到香港演出。我在2025年1月18日觀看香港首場，何冀平在謝幕時分享，她透過這次巡演將「香港精神」帶到內地。

《天下第一樓》由香港話劇團於2022年首度搬演，作為45週年誌慶劇作，是次重演，繼續由司徒慧焯導演，邱廷輝擔任副導演，再次特邀話劇團前首席演員兼金馬影帝謝君豪主演，聯同余翰廷、申偉強、黃慧慈、周志輝、劉守正、歐陽駿、陳永泉、高翰文、潘泰銘、張焱、陳嬌、陳健豪等演出，王健偉佈景設計，譚嘉儀服裝設計，張國永燈光設計，夏恩蓓音響設計，陳偉發原創音樂，洪海戲曲身段指導，一同重現經典，再建新樓，並且更上一層樓。

《天下第一樓》的故事發生在民國初年，時值張勳復辟，北洋軍閥割據，京城一片動盪，這是一個有關「權力」的故事，講述名噪京城的烤鴨老字號「福聚德」老掌櫃唐德源（周志輝 飾）因病退居幕後，但兩位少東游手好閒，大兒子唐茂昌（劉守正 飾）只愛唱戲，小兒子唐茂盛（歐陽駿 飾）沉迷武術，幸得外援盧孟實（謝君豪 飾）臨危受命，將「福聚德」扭虧為盈。然而，兩位少東見「福聚德日進百金」，加上不忿盧孟實功高蓋主，展開了連場明爭暗鬥。見證時局變遷，以及唐家「富不過三代」同時，正好呼應結局對聯的上聯「好一座危樓，誰是主人誰是客？」，讓我們在「人生的蒼涼，命運的撥弄」，明瞭身處「危樓」中的生存之道。

《天下第一樓》放在2025年的香港，可以另有一番解讀。盧孟實由「玉升樓」的帳房躍升為「福聚德」的大掌櫃，終於英雄有用武之地，可惜只是「借來的時間，借來的地方」，即使他為「福聚德」帶來前所未有的繁榮安定，卻始終不是「福聚德」的「主人」，借來的牌匾，總有歸還的一天，無能者身居高位，任你如何努力，都會付緒流水，縱有雄心壯志，最終也只好放下，正如結局對聯的下聯「只三間老屋，時宜明月時宜風。」，以及對聯橫批「沒有不散的宴席」，慶幸「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盧孟實雖然改革失敗，做不到「福聚德」的主人，卻可以成為自己的主人，重點是毋忘初衷。

《天下第一樓》舊版批判不務正業的敗家子弟，以及腐敗弄權的社會勢力，頌揚盧孟實等實幹派的聰明才智和事業精神，今次重演，司徒慧焯決心不復刻前作，希望讓觀眾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上次演出的佈景設計設有兩層樓，盧孟實總是站在高處向下望，突顯他的運籌帷幄，這次演出的舞台設計簡化了，沒有了高人一等的二樓，讓盧孟實落地了，和「福聚德」眾員工同呼同吸，同喜同悲，提升了他的親和力，也讓這個角色更貼地、更有共鳴。謝君豪舉重若輕、揮灑自如，演活了不同階段的盧孟實，和一眾演技精湛的演員擦出亮麗火花，成就了他另一舞台劇代表作。

《天下第一樓》是次重演的另一重點，何冀平特別多寫了一場盧孟實與洛英的對手戲，善用了一碗平凡中見不平凡的「醋椒鴨絲湯」，讓盧孟實的形象更立體、人性更豐富，也讓觀眾明白洛英為何會對他如此死心塌地，最重要是令劇本更完整。至於是次重演的另一亮點，就是在結局時，一副對聯在舞台上慢慢毀掉，隨風而逝，藉此表達永恆不在於眼前所見，而是在於內心，不禁令人想起「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充實了寓意和詩意。

《天下第一樓》是一個令人津津有味的故事，以飲食比喻人生，也以不同味道代表故事中的重要角色：任勞任怨的常貴（余翰廷 飾）是「酸」、從上賓淪為下人的修鼎新（高翰文 飾）是「苦」、性格火爆且不懂變通的羅大頭（陳永泉 飾）是「辣」、能夠煮出「滿漢全席」卻屈就於烤鴨店的的李小辮（張焱 飾）是「鹹」、懂得以「蘿蔔絲餅」來享受人生的王子西（申偉強 飾）也許是「甜」⋯⋯在「五味雜陳」中，司徒慧焯看見了「人」，我們也看見了「自己」。

《天下第一樓》讓我們看透人生，擁有不同人生閱歷的觀眾，將會帶著不同的領受和思念離開劇場，這正是《天下第一樓》在香港發揚光大，跨越三十多年仍然歷久不衰的原因。

（專欄「何故火鍋館」每月刊出，標題由編輯撰寫。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

作者簡介︱何故，內向、憂鬱而文靜的作家，已推出超過 20 本小說。從電影和打邊爐領悟人生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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