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撼動「非洲之角」:台灣的重大外交突破還是加劇邊緣化?

撰文:廖士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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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時間7月1日,台灣官媒《中央社》以「重大外交突破」為題,報道位於非洲東北角的索馬里蘭(Somaliland)與台灣發展進一步關係的消息,稱索馬里蘭總統已任命一名代表派駐台灣,引發台灣媒體紛紛報道台灣與索馬里蘭建交的可能性。

同日下午台外交部長吳釗燮更親自召開記者會,宣布已於2月26日與索馬里藍外長在台北賓館簽署《中華民國台灣政府與索馬里蘭共和國政府雙邊議定書》,以「台灣代表處」與「索馬里蘭代表處」名稱,互設官方代表機構,在大部分台灣人都還不太清楚索馬里蘭國情之際,台灣政府高調昭吿雙方關係的「重大突破」。

台灣外交部長吳釗燮親自召開記者會,與此前不同,這次並非宣布斷交,而是與索馬里蘭互設代表處,表情相當愉悦。(中央社)

索馬里蘭在哪裏?

索馬里蘭位處東非,是索馬里1991年內戰後,部分部族所聯合成立的國家;索馬里蘭原本有兩個部分,分別受到英國與意大利殖民,而1960年兩個殖民地獨立後合併為索馬里共和國,直到1991年索馬里獨裁總統賈萊·穆罕默德·西亞德·巴雷(Siad Barre)被推翻併發生內戰後,該國面臨四分五裂的無政府狀態,當中原為英屬索馬里蘭的地區由伊薩克族(Isaaq)為主體的索馬里民族運動(Somali National Movement)控制,在1991年5月18日片面宣布獨立(UDI)為「索馬里蘭共和國」。

2020年初台媒《上報》曾組織採訪隊前往索馬里蘭並刊出系列報道,據《上報》報道,索馬里蘭目前人口約為400萬人,包含數萬名埃塞俄比亞與也門的難民,索馬里蘭經濟上相對困窘,主要出口產品為牲畜與農產品,是重要的駱駝市場,沿海有柏培拉港(Berbera),地緣位置與資源都不可小覷,但獨立後貧富差距大、人均GDP居世界底層,飯店服務人員月薪僅200美元、理髮師更只有40美元。

1991年索馬里內戰後可謂分崩離析,在氏族與軍閥混戰中,境內出現多個聲稱獨立的政體,除索馬里蘭外,尚有位於索馬里蘭宣稱邊界附近的馬科希爾(Maakhir)、以及索馬里南部的朱巴蘭(Jubaland)等,都自認為獨立國家。圖中紅線為索馬里蘭宣稱與索馬里的邊界。(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然而,也正是這樣一個國家,自2000年以來已有6次選舉,其中包含3次總統大選,對民主選舉的堅持,使其成為非洲國家的少數案例,甚至被《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副總編輯湯姆.斯丹迪奇(Tom Standage)譽為「民主燈塔」。 2020年索馬里蘭總統阿卜迪(Muuse Bixi Cabdi)在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埃塞俄比亞總理阿比.阿邁德(Abiy Ahmed Ali)居中斡旋下,與索馬里總統法馬喬(Mohamed Abdullahi Farmajo)正式會面,達成1991年以來首次破冰。

台灣撼動非洲之角?

台灣與索馬里蘭的關係進展已非一朝一夕。除了路竹會與義診機制外,據台媒《聯合報》引述索馬里蘭媒體報道,指2019年11月台外交部亞非司司長楊心怡等人組成代表團至索馬里蘭拜會中央銀行首長,該首長向代表團介紹索馬里蘭的社經發展及投資機會,希望能和台灣央行建立緊密夥伴關係;在《上報》採訪團隊離開後不久,2020年2月底台灣國合會組成代表團訪問索馬里蘭,就農業、健康和科技發展洽談合作,索馬里蘭阿巴迪拉曼·胡阿里·法拉赫(Abdirahman Aw Ali Farrah)在官邸設宴款待,索馬里蘭農業部部長、外交部次長等政府官員都出席晚宴。

兩岸在非洲外交場上交手多年,其中多國與兩岸邦交有過多次拉扯,但沒發生過索馬里蘭如今的情況。(多維新聞)

此次台灣官媒強調的「重大外交突破」,系傳出索馬里蘭總統已任命一名代表派駐台灣,更被其他台媒進一步解讀成台北與索馬里蘭有望建交,在如此歡愉的輿論聲調下,實則背後很可能為台灣帶來一定的風險。

首先,國際體系是處於無政府狀態,國家為了確保在無政府狀態下能夠生存,在外交關係上應該致力融入國際社會,而不是融入不被多數國家承認、且容易引起糾紛的的「國際地下社會」,這是絕大多數主權國家的選擇;對於索馬里蘭來說,主要結交對象首先是埃塞俄比亞、索馬里或歐盟、美國等國際政治領袖,就算是目前發展對台關係,背後的國家利益考慮,也可能並不是台灣官員眼中的民主自由,而興許是藉由台北刺激北京重視索馬里蘭,撼動非洲聯盟對索馬里蘭的態度、進而穩固其地位。

其次,台灣承認索馬里蘭為獨立的國家,恐會破壞聯合國與非洲聯盟建立的「秩序」, 起到干涉他國「內政」的作用、引起主權國家的群起反彈。畢竟根據《上報》的報道,正因聯合國和非洲聯盟不鼓勵更改現有非洲國界,造成索馬里蘭至今遲遲不被國際社會承認,畢竟民主自由國家所在多有,但它們都不願破壞這個原則,這一點台灣外交部不會不知道;此外相似政權遍布於高加索地區、東歐與西北非洲,台灣一旦積極耕耘,則必定開罪比紹馬裏更加強盛的國家,使台灣更加邊緣化。

兩岸與中美博奕 台灣繞不開的外交處境

與索馬里蘭發展關係並非不好,只是其無助於台灣擴展國際空間,更無助於改善台灣的外交處境。歸根結柢,既然這個時代的國際體系是以主權國家為單位,台灣若要發展國際空間,就應該着墨於主權國家所構成的國際社會,而不是與「邊緣人」惺惺相惜。

2020年初台灣開展口罩外交,捐贈大批口罩給理念相近歐美國家,結果5月18日世界衛生大會(WHA)中,歐美國家無人提案支持台灣參與。(Twitter@MOFA_Taiwan)

放眼蔡英文2016年上任至今,斷交數量累計已達7國,而且未能與任何一國發展新的邦交關係,目前邦交國數目僅為15國,就外部環境來看,兩岸關係的不佳明顯影響台灣的國際空間,例如2018年兩岸頻繁叫囂以來,與台灣斷交國家數目急速上升,台灣兩年即失去5個邦交國;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各國與台灣斷交也是證實了各國的國家利益並不是奠基於「理念相近」。

若把視角再拉大,近年中美博奕浮上台面,國際戰略緊貼美國的台灣遇到的斷交潮,跟這個大結構也有一定關係,但是台灣也必須思考自身的利益與主體性在其中的位置,比如相較於一昧「甩鍋」中共,是不是自己也需承擔邊緣化的責任?「雪崩式斷交」與「抗中保台護主權」是冤冤相報的惡性因果,還是本可避免的循環?

就台灣的利益而言,主體性的加固必然離不開兩岸關係,若兩岸關係融洽,甚至兩岸領導人能夠會面,則為台灣帶來的國際聲量與利益,必定遠大於台灣與索馬里蘭、乃至於美國、日本、捷克等國發展積極的外交關係。如今台灣輿論聽到索馬里蘭消息的當下,是既陌生、又親切,如久旱逢甘霖般,此時台灣恐怕也應該反思,雀躍之外,是否有避開邊緣化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