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馬拉雅山放煙火宣傳 始祖鳥和蔡國強引「火」上身？
一場由國際知名藝術家蔡國強和高端戶外運動品牌始祖鳥（Arc’teryx）向大自然致敬的煙花秀，卻遭致戶外運動愛好者、環保人士乃至普通網民炮轟，爭議延燒至今。
事件發生在9月19日，始祖鳥攜手蔡國強在喜馬拉雅山脈江孜熱龍地區，施放名為「升龍」的大型煙花秀。蔡國強在影片中介紹：「這是145根扇形彩煙，形成一條3000米長的彩龍從天而降，再蜿蜒到水邊，沿著雪山融水的小溪向遠方奔去藍白紅綠黃色的彩虹」。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轉載。
煙花秀完成後，蔡國強發言稱，「感謝聰明的動物們幫助」、感謝當地政府「全力支持我們大鬧天宮」。
影片在社媒平台迅速發酵，但收穫的不是對煙花秀的讚美，而是大批網民和戶外運動愛好者對煙花秀破壞高原土壤與植被、干擾野生動物，污染空氣和水源等問題的質疑。
面對排山倒海的批評，始祖鳥回應稱，燃放煙花用的彩色粉為生物可降解環保材料，燃放前也已將牧民牲畜轉移到安全區域，並用鹽磚驅離鼠兔等小動物，燃放後也立即清理殘留物，同時對草甸、農田進行翻土與植被修復。
學者：可降解材料不是免死金牌
然而，戶外運動愛好者和環境專家對此並不買賬。從事青藏高原植物學和物種保護研究工作的學者顧壘（網名「顧有容」）在科普新媒體「果殼自然」撰文駁斥主辦方的說辭。
顧有容指出，可降解材料並不是免死金牌，能否被順利降解取決於當地的生物環境。「一塊香蕉皮丟在熱帶森林里可能一天就沒了，但丟在5000米的高山上可能第二年還在那兒，因為高山上溫度低降水少，分解者不活躍，甚至都沒有能分解香蕉皮的微生物，因為香蕉皮本就不是這個生態系統中的‘生物材料’。」
戶外運動愛好者霈霈告訴《北京商報》，走山的人都知道，野生動物對光和聲音非常敏感，可能一次驚擾就再也不會回到原有的棲息地。還有自稱是始祖鳥忠實用戶的消費者認為，始祖鳥並非不知道高原生態的脆弱，而是不在乎。
西藏詩人唯色在X平台批評煙花秀「完全是赤裸裸的文化殖民的行為」，而藝術家所謂「彩龍是西藏文化的延伸，純屬胡扯」。
在持續升溫的輿論壓力下，主辦方刪除了煙花秀視頻，始祖鳥和蔡國強分別道歉，並表示若有環境影響，願採取補救措施。
但這依然無法平息輿論怒火。中國官媒《人民日報》星期天（21日）發表評論文章稱，「煙花散去不能僅留下道歉」；新華社評論文認為，道歉是積極信號，但一定要徹查到底。
《新京報》引述日喀則市生態環境局人員稱，當地生態「暫未受到破壞」。煙花秀先前已有備案，手續也合規。由於煙花使用環保材料，故不需環境影響評估，只需鄉、村、縣三級政府同意。
不過，央視記者星期一（22日）實地採訪發現，煙花秀結束三天後，現場仍能看到活動留下的痕跡。
中共日喀則市委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會辦公室宣佈，官方已成立調查組趕赴現場核查，將依法依規處理後續事宜。
始祖鳥的中西之別
這次事件也令許多消費者意外發現，1989年在加拿大溫哥華創立的始祖鳥，已於2019年被中國安踏體育並購。在香港上市的安踏星期一開盤跌4.6%，總市值一度蒸發125億港元。
從攀岩裝備起家、堅持可持續發展理念的始祖鳥，被安踏收購後，業務重心聚焦在鞋服品牌拓展上。在中國社媒平台上，售價不菲的始祖鳥一度成為中產群體的身份象徵，頻頻與「中產三寶」「中產標配」「老錢風」等標籤捆綁。
分析認為，始祖鳥精準踩中前些年中國消費升級、運動休閒化成為趨勢的市場機遇。但這起爭議發生後，不少始祖鳥買家認為品牌做法已背離其宣揚的理念，還有人說「再也不敢穿始祖鳥出門」。
始祖鳥在輿論炸鍋後，在海內外平台分別發表中英文道歉聲明。但眼尖的網民很快發現，兩份聲明明顯不同調。
在英文聲明中，公司指煙花秀與始祖鳥的價值觀不符，並稱此次活動「與我們對戶外空間的承諾、我們的定位以及我們希望為民眾和社區所扮演的角色背道而馳」，始祖鳥正直接與涉事的當地藝術家及其中國團隊討論此事，以確保此類事件不再發生。
然而，始祖鳥在微信上發佈的中文聲明措辭中，卻指煙花秀本意是通過藝術家的創作來提升對高山在地文化的關注，但「在作品呈現過程中仍出現偏差甚至偏離」。
兩份聲明的差異引發新一輪批評，一些網民指責始祖鳥中西有別，「甩鍋」給中國團隊。
實際上，這次的煙花秀是始祖鳥發起探索高山在地文化項目「向上致美」第三季。第一季，始祖鳥把秀場搬到海拔3300米的雲南香格里拉林卡，讓登山家、藏族青年和專業模特同台，展示該品牌的戶外產品。
第二季，始祖鳥在喜馬拉雅山脈東邊的南迦巴瓦峰山腳下，舉辦了一場文化展演，還請來鮮少露面的聲音藝術家朱哲琴現場表演。
視火藥為「情人」 蔡國強此前也引發爭議
有評論認為，在過去兩年的成功基礎上，始祖鳥希望讓「向上致美」獲得更大聲量，於是找來了在全球頗具影響力的藝術家蔡國強。
公開資料顯示，今年68歲的蔡國強是福建泉州人，1985年從上海戲劇學院舞台美術系畢業，此後近10年旅居日本，1995年移居美國紐約至今。
早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蔡國強就開始使用火藥進行創作。他兩年前接受時尚雜誌專訪時稱：「火藥是我這輩子都不會厭倦的情人」。
過去數十年來，蔡國強的藝術足跡遍布全球，在國際間舉辦逾百次個展。他曾獲威尼斯雙年展國際金獅獎、廣島藝術獎、福岡亞洲文化獎、還榮獲「日本藝術界諾貝爾獎」之稱的「高松宮殿下紀念世界文化獎」繪畫類終身成就獎。
蔡國強也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閉幕式的關鍵人物之一，開幕式的29個焰火「大腳印」廣為人知。
不過，蔡國強的藝術作品也曾引發爭議。2014年，他在上海黃浦江的「白天焰火」演出，原意是要促使社會思考環境議題，但表演產生的大量粉塵讓外界質疑這是否令上海空氣質量更差、影響民眾生活。
時隔11年，蔡國強再度希望借助火藥喚醒世界對大自然的尊敬，同樣引發輿論反撲。火藥本身的成分和爆破效果，是否本質上就與自然和環保「格格不入」？
始祖鳥的這場營銷災難，對企業和藝術家都敲響警鐘，讓企業知道，再絢爛的效果都不值得以犧牲經營理念為代價；也提醒藝術家，不能一邊打著「敬畏自然」的旗幟，一邊做著破壞環境和不尊重地方文化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