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山|陳溢晃專訪】推崇內外雙修行山哲學 師承遠足泰斗李君毅

撰文:顏銘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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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歲的正剛旅行隊領隊陳溢晃是香港山界前輩,自1972年創隊後,每周率隊上山,風雨不改。他曾出版多本行山書,為報章撰寫專欄,更試過擔任報章旅行版的編輯。陳溢晃畢生奉獻香港山野,帶領他走上這條山路的人是他的師父───已故遠足泰斗李君毅。陳溢晃年少時跟隨李君毅行山,閒時在書樓中學習,成為師父的左右手,但他毅然出走,成為師父心目中的叛徒。儘管時間可以化解恩怨,兩人關係逐漸破冰,但在李君毅逝世時,他卻無法見到師父最後一面。陳溢晃黯然地說:「他過身的時候,我連他死的消息也不知道。」

正剛陳sir的大名,不少行山友都聽過。記者也慕其名,出席過兩次講座,亦親身到過他的書店香山學社拜會,到訪問的這天下午,記者吃飽飯,還帶多枝水,才登門拜會,因為我清楚這個訪問不會在一兩個鐘內完成。

走進陳溢晃的樓上書店香山學社,周圍堆滿書籍。(顏銘輝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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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溢晃在1972年創辦正剛旅行隊,是香港其中一名最資深的行山界前輩。(顏銘輝攝)

推廣「內外雙修」行山哲學

陳溢晃是一本活生生的香港山野百科全書,加上幾十年行山經歷,要他全部說出來,三日三夜也未必講得完,兼且他十分「吹」得。陳溢晃的外形不是那種斯文書生,有點狂野,但可能他常常上山,吸收得多天地靈氣,我總覺得他有點像古代在山中修煉的仙人。

在香山學社狹窄的走廊間開了張木枱,找來兩張凳子,就跟陳溢晃聊起來。雖然他不是出口成文,但對香港山野的人文地理如數家珍。

「就算是行山也好,我們都要做到文武全才。武是,你要身體好。文是,你要識到地理環境及歷史文化。這叫內外雙修,兩方面都要有,這才算完整。」陳溢晃的旅行哲學源自師父李君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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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造訪「香山學社」,陳溢晃在書店走廊中開了枱凳,不經不覺就談了3個小時。(顏銘輝攝)
陳溢晃向記者展示恩師李君毅的照片。(顏銘輝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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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60年代,少年陳溢晃從中山來港,與家人團聚。他入讀夜校,唸不了多久就退學,出外打工,沒有一份做得長,「不是人工問題,而是工作時間太長,將你所有時間佔據,沒有意義。」直至在1967年,他有次跟朋友參加旅行隊「山海之友」的行山活動,認識領隊李君毅,發現到旅行樂趣,找到人生意義。

「第一次跟山海之友,我記得是行大圓石澗。自從去了這一次之後,我及我朋友就每星期都跟隊去行山。漸漸地,我發現領隊李君毅也是中山人,大家是鄉里。」陳溢晃說。

說起與師父的過去,陳溢晃不禁神往。他續說:「李君毅,很多人慕他之名而跟他行山。他是個很浪漫的人,例如上午很輕鬆地帶大家行,有時隨地坐下,大家一起聊天,有些心急的人受不了的。他在山腰坐下聊天時,那些不耐煩的人就會問:『李sir一會兒怎樣行?』他們就會自己上去,山頂等。其實跟李君毅聊天,天文地理無所不談,你會覺得他學識淵博。」

「很多人都接受不了,覺得是老人家嘮叨。年輕人喜歡做行動派,但有內涵的,是會願意聆聽他的話。別人肯告訴你這些寶貴經驗,你肯聽的話,肯定叻過那樣只懂表現體力的人,你可以在一次行山活動中收穫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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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溢晃帶人行山,其非得個「行」字,他會介紹沿路的生態及文化。(顏銘輝攝)

陳溢晃​視李君毅為師

「他有一間李氏書樓,錢穆曾經為他的書樓提字。他有段時間去金陵大學讀書,之後又回來香港,他及老婆開了一間李氏英語打字學校。老婆教英文打字,他自己就教英語拼音。我星期日跟他去旅行,閒日就去他的書樓看書,他肯教人,間中就會拿住本書來教我。」

「(你在他的書樓工作?)不是打工,純粹師徒關係。他有空就會教我古文,他曾經在金陵大學讀書,中英文都不差。他都跟我們說,當我們是世姪,大家都是鄉里。他很憎人不看書,他確實很真心對你。」

「朱維德、黃垤華及李君毅,有段時間很親密,一起跟庸社(旅行隊)行,後來因為每個人性格不一樣,很自然就分開。三個人之中,李君毅比較親民,行完之後會跟我們一起食飯,又會在天星碼頭的走廊跟大家嘻嘻哈哈,談到半夜三更才走。有些人就不是這樣,行完就各有各食飯,你還你,我還我,他就很隨和,很有人緣。他可以跟村民聊天,聊到入人家中坐,再一起食飯。」

陳溢晃每個月都會印製單張,列出每個星期日的行山活動。(顏銘輝攝)
陳溢晃穿着正剛旅行隊的上衣接受訪問。(顏銘輝攝)

離開山海之友變成叛徒

陳溢晃在1968至1970年跟李君毅關係密切,在師父身邊學習行山知識,並幫忙帶領旅行隊,但在1971年,他決定離開師父的山海之友,並在翌年創辦正剛旅行隊。他解釋:「始終你是跟別人,別人開什麼路線,你就要跟。每支隊、每個領隊都有自己的特點,可能會經常去他們喜歡的地方,節目開始重覆。李君毅已經有很多人幫手,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不如我們自己搞一隊,到時我們『為所欲為』,想去什麼地方都可以。當時在山海認識了一班人,就跟他們一起出來。」

「不過,在師父眼中,我們是叛徒。確實,在一段時間內,我們之間有誤會。站在他立場,少了人幫手。那時候,我們有兩個人很幫得手,可說是他的左右手,文武全才。突然兩個都走了,就算多新人,一時間都接不上。我們不但星期日跟他去,閒日也跟他周圍去,他當我們兩人是子姪。不過,兒子總要離開父親,有自己的發展。」陳溢晃概嘆:「以他這樣飽學的人,竟然都當我仇人一樣。我出去後,自己行了一年才開隊,避免刺激他那麼緊要。」

在2007年的正剛旅行隊35周年晚宴上,陳溢晃(前排左二)與師父李君毅(前排左三)跟其他山友合照。(梁先生提供)

始終不是什麼深仇大恨,而且兩人又多共同朋友,李君毅及陳溢晃兩師徒逐漸和解,再次一起踏足香港山野旅行。陳溢晃說:「可能是日子久了,我們都認識他的朋友及弟弟,大家總會在聚會碰頭,飲茶聊天。最緊要大家沒有什麼利益衝突。」

李君毅晚年失聰

他續說:「李君毅有段長時間已經聾了,跟他交往要靠寫字。他愈來愈嚴重,後來完全聽不到,要寫東西,但行山的人怎會有空跟你寫字。他跟我寫的每一個字,我都收藏起來。」

陳溢晃認為他跟李君毅志同道合,「我們的思維十分接近,例如行到6時,天已黑,大家歸心似箭,但我們覺得可以一齊行落去,行到晚飯時間才離開。他什麼景色都停留下來,不是個個忍到,『行啦!有什麼好看』,但你鬧他都沒有用,因為他耳朵聽不到的。」

「他帶隊幾十年,很多人都跟過他,旅行界的人都叫他一代宗師。有人會當自己是前輩目空一切,有的人會論資排輩,他就打破這樣東西。」李君毅被視為香港遠足界泰斗,很多行山人士都稱他為「現代徐霞客」,但他在2009年1月9日逝世,享年92年。

陳溢晃(左二)及師父李君毅(右一)在香山學社合照。(梁先生提供)

無人通知恩師逝世消息

說起李君毅的去世,陳溢晃難掩黯然,「他過身的時候,我連他死的消息也不知道,沒有人通知我。」陳溢晃似乎將矛頭指向李君毅的兒子,他續說:「他兒子的老婆也是我介紹給他認識的,姓廖的,是上水的大族,但結婚的時候,不但沒有餅,連請我飲也沒有。」

「我不是志在一餐飯,他是番書仔,在西方讀書,但我以前都經常去他的家作客,大家交往那麼長時間,一起食飯很多次,你無可否認,如果沒有我,你都識不到這個老婆!」似乎陳溢晃跟李君毅的兒子有點誤會或恩怨,但他沒有細說了。

「(你有沒有感到憤怒?)我沒有生氣,我看得很淡,但道義上,我們不是一般的行友,不是普通領隊行山關係,我幫他(李君毅)那麼長時間,任何人都知我跟他的關係,其他很熟的行友都沒有通知我。真是很離譜,沒有道義,後來到我知他逝世的消息,他已經出殯了。」陳溢晃雖說沒有生氣,但愈說愈激動。

陳溢晃師從李君毅,最後自立門戶,成為香港行山界宗師級人物。他覺得這些年是否做到了李君毅的接班人?他說:「我除了一直帶隊,還有在報紙寫稿,他生前也是這樣。」

談到會不會培養新一代做接班人,陳溢晃想起師父的話,「從來沒有想過,我以前師父都跟我說,別搞這樣東西,沒有前途的。我是算幸運,賺到少少錢,但跟正常打工比,我這些不是正常的收入。」

陳溢晃(左)及師父李君毅(右)雖然一度不和,但之後和解。(梁先生提供)

(陳溢晃先生於2023年9月10日早上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