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海軍前艦長︱張競：解放軍圍台震撼大　擺明「打狗給主人看」

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又譯作裴洛西或波洛西）一襲粉紅色套裝於8月2日晚間現身台灣，隔日密集會見蔡英文等執政層峰，台灣社會上下陶醉在美國政壇第三號人物「民主挺台」的愉悦氣氛之中。不過伴隨佩洛西腳步抵台的，卻是解放軍宣佈接連兩波以「軍事行動」為名的演訓，北京對台施以一系列軍事「後招」具體將產生什麼後果與效應，台灣軍事戰略專家張競接受《香港01》專訪時指出，解放軍的行動對台灣社會一定有所震撼，在心理上產生壓力，而且擺明是要「打狗給主人看」。

解放軍保留「由訓轉戰」空間

相較於以往解放軍對台軍事動作的通告使用「戰備警巡」、「實戰化演練」等詞，此次使用「聯合軍事行動」與「重要軍事演訓行動」，用詞之差背後是否意味着對台施展更為進逼性的軍事作為？

台灣中華戰略學會研究員、海軍中權軍艦前艦長張競向《香港01》記者解析，「軍事行動」（military maneuver）包含了「實際作戰」（military operations）與「一般軍事演訓」（military exercise），解放軍使用涵蓋性較廣的「軍事行動」，是要為隨時可以「由訓轉戰」留下空間。

這個理解也涉及到東部戰區自8月2日晚間起進行的「聯合軍事行動」，何以僅言明開始時間，卻未交代結束時間。張競表示，他雖不認為今天的局勢已走到大陸需要動用《反分裂國家法》第8條「採取非和平方式」的地步，但中國大陸還是要保留「由訓轉戰」的彈性空間。

至於東部戰區的演訓，會否影響到佩洛西3日下午離台的航線？張競認為不會有影響，因為東部戰區已經開展的演訓，沒有劃設禁航區，也沒有劃設台灣周邊的演訓區，有劃定禁航區的演訓是從4日12時才開始。

兩岸不睦對台軍事恫嚇有效果

《香港01》曾做出深度分析，解放軍4日將展開的「重要軍事演訓行動」與「實彈射擊」，就內地官媒新華社提供的經緯度座標圖來看，六個區塊中的北部、東北、西南三塊將觸及台灣的領海或內水範圍。有看法認為，該六塊演訓區將造成台灣遭到實際封鎖三天，甚至影響到能源運輸的「生命線」通道。

此外，據台灣官媒中央社報道，澳洲戰略政策研究所（Australian Strategic Policy Institute）研究員魯瑟（Nathan Ruser）認為，解放軍計劃在台灣擁有主權的海域進行實彈軍事演訓，這是過去數十年來最挑釁的舉動，符合聯合國定義的「國家侵略」行為。

張競首先駁斥了魯瑟的說法，指就法論法並無像魯瑟所言上綱到「國家侵略」的程度。他強調，目前台灣駐防金馬外島海巡機關，在中國大陸所劃設內水中執法，甚至抓捕大陸越界漁民，明確行使執法公權力，大陸亦從未有所抗議。甚至在兩岸正面互動時期，透過《兩岸共同打擊犯罪協議》，大陸海警還與台方共同在其內水水域合作執法。

張競提醒，金馬外島經常對海實施火砲實彈射擊演訓，在大陸所劃設內水水域進行實彈射擊根本就是家常便飯，相距大陸所控制地域對比本次解放軍所劃設演訓區來說，距離只有更近不會更遠，但是北京從未就此亂做文章。兩岸關係的性質本來就迥異於正常國際關係，在法規上亦未見得能夠完全適用國際法條，因此許多學者根本就不理解兩岸互動實際現況就胡亂發言，往往會產生更大誤解。

接着張競進一步提出個人觀點，指解放軍做法的主要目的，乃是要創作想像空間，讓台灣自己去解釋。他認為有別於台灣綠營信口詮釋的「認知作戰」，中國大陸施以台灣的才是真正的「認知作戰」：「實際舉動一二三、穿鑿附會四五六、鄉親想像七八九」，也就是要先塑造氛圍讓人相信事情可能發生，繼而採取動作才會有效。「就像一個屋子已經傳說在鬧鬼，這個時候去指說我看到一個白影子飄過去，那麼就會有人相信真的有鬼」；這個故事放進台灣也是一樣，今天兩岸關係緊張不睦、人心不安，此時大陸對台灣的軍事恫嚇效果最好。

台心理防線脆弱凡事草木皆兵

至於會不會衝擊到台灣的運輸航道以及民航航線等問題，張競解讀，根據解放軍公布的演訓區域圖，可以發現高雄港對外航運沒有被演訓區整個覆蓋，交通仍然可以繞道通過；高雄永安的液化石油接收港，以及嘉義布袋或雲林麥寮、台中港、台北港、基隆港、蘇澳港等，沒有一個港口真正被演訓區所擋到。甚至基隆港在兩個演訓區之中還留下足夠的寬度，這裏也是最綿密的航道。在既定民航機航線方面，張競則認為飛安通報會做出臨時的調整，不太可能所有的東西都不能動。

倘若解放軍六大區塊演訓對台灣並未造成實質的軍事衝擊，難道這些軍事行動毫無效應可言？張競補充道，對台灣社會還是會有所震撼，心理上產生壓力，一定會有感的。「遠不遠不是地理的距離，而是心理的距離」，感覺很近的話「天涯就是咫尺」、感覺很遠的話「咫尺就是天涯」，要是對兩岸未來沒有信心，今天解放軍就算是在渤海軍演或是朱日和閲兵，台灣人在心理都會感到不痛快和恐懼。

張競說，凡事「蟄伏而後重生」，台灣要是人心不安，自然成為各種流言蜚語的温床。此前英媒《經濟學人》封面標題稱台灣是「全世界最危險的地方」，加上各方推波助瀾，且民進黨又非常努力「抗中保台」，此時台灣鄉親的心理防線尤為脆弱。他批評，民進黨執政六年「最大的成就」，就是把台灣真的變成全世界最危險的地方，一旦有任何的風吹草動，社會上就瀰漫着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氛圍。

不過，相較於過往歷次台海危機出現的人心惶惶，當前台灣社會反而呈現出「馬照跑、舞照跳」的情景，或許還沉浸在喜悦亢奮的心境之中，至少在表面上很難看出危機感。張競給出他的觀察，當前台灣社會其實相當兩極，老台獨異常興奮，但隨時可能被抓上戰場的年輕世代，卻是哀聲嘆氣、默然不語，當真的面臨兩岸緊張態勢時，他們才發現「原來以為在鍵盤後面爽幾句，沒想到會爽出這種結果」。

台灣缺乏主體性只能任人擺佈

回到佩洛西落地台北之後，台灣隨即面臨的「周邊有事」情況，還有一個關鍵問題值得釐清，即若是解放軍在台灣的領空或防空識別區軍事演訓，台灣方面空軍會不會升空反制，甚至加以驅離？台灣政府沒有任何作為的話，不是也會被人家看破手腳？

張競認為，兩軍相遇當然有可能，但北京已經事先言明不要進入，「你自己不識相要往裏闖，那就是自己找事」。如果台灣執政者真有本事的話，也去大陸浙江沿海一帶劃設演訓區，看看大陸會有什麼反應。正是因為今天台灣想要搞「台獨」，致使對自己的軍隊綁手綁腳，從領導人內心盤算「兩國論」等「台獨」想法開始，台灣的軍事就不斷向後退縮。

總結台灣在風光迎接佩洛西訪問前後面臨的真實處境，張競判斷北京對台灣的行動基調就是「文攻對美、武嚇對台」這八個字。只要細讀北京外交系統官員或黨媒官媒的發言，會發現95%都是對着美國，只有5%是對着台灣。這個情況顯露出台灣的一大悲哀，也就是北京根本沒有把台北放在眼裏，認定台北就是整個戰略大棋局任人擺佈的棋子。

張競舉例，日前台媒《中國時報》報道揭露，台灣駐美代表蕭美琴曾在美國行政部門的壓力下試圖撤邀，但經過佩洛西強勢逼問，最後只能退縮，放棄立場，證明了台北在整體局勢中的被動與無奈。他感嘆，北京看出來台北毫無主體性可言，台灣如今最大的困境在於國際政治中缺乏主體性、任人擺佈，自然受人鄙視與冷落，「這是千古不移的道理」。在張競看來，北京「武嚇對台」就是「華府使壞、台北買單」的結果，「擺明打狗給主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