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金融不做去做清潔?他們不是自甘墮落 不體面工作當下最好選擇

撰文:深圳微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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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清潔」這個職業,人們總是習慣性地加上一個「阿姨」的後綴。在社會大眾的普遍認知中,潔潔一般以四五十歲的中年女性居多,「清潔阿姨」也成為了清潔從業人員的標籤化稱呼。 

但是,最近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幹起了清潔。 有位網民分享了自己在平台約清潔的經歷,打開門看到一張稚嫩的臉,對方説自己是一名應屆畢業生,已經上崗兩個月了,「平時都是40歲左右的『阿姨』上門,應屆生做清潔,確實有點震驚到我了。」深圳某家政公司的一位招聘員告訴我,今年公司上崗的清潔員平均年齡為34歲,應聘人員中以25-28歲的居多,甚至有不少的00後。

95後的Kiki就是其中一員,在做清潔之前她是一名UI設計師,有5年的互聯網設計經驗。去年下半年,慘遭優化的她在重新找到工作後又主動辭職。「在辦公室的日子,堆積了太多通勤的麻木、討薪的艱辛、領導的欺凌和改稿的痛苦,而清潔在完成的那刻就顯現出價值。」

和她之前的工作相比,清潔這份工作缺乏了一些「體面感」,收入方面可能也面臨着「縮水」的風險,但卻讓她體會到了心靈上久違的輕鬆。 於是,寧願身累也不要心累的年輕人,在格子間裏消耗和掙扎過後,試圖用體力勞動來換取一場「自救」。

人工少了,工作也不算體面,但這幾位年輕人卻在清潔這行業中找到機會與慰藉:(按圖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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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上久了,就想幹點不費腦子的活」

Kiki選擇做清潔並不是心血來潮,能有這種想法很大程度上和她之前在職場的經歷有關,「其實設計師一直是我小時候的夢想,但進入職場後發現,這個職業非常容易內耗,常常會陷入到自我懷疑中。」

辭職後的那段時間,她在豆瓣上刷到一個名為「輕體力活探索聯盟」的小組,裏面有很多年輕人分享了自己主動走出格子間,去從事一些「不費腦子」的體力工作。

在網上觀察了一段時間後,Kiki發現清潔是一份沒甚麼門檻的體力活工作,只需要符合「出生年75-00年、不能有紋身、會導航、會使用安卓機」這四個基本要求,就可以參加培訓。 於是,「上班上久了,暫時不想再動腦」的Kiki報了名,辦好了健康證。

培訓時間一共只有三天,內容也比較簡單,分為理論和實操兩部分,認識清潔劑、記住清潔工具的使用、掌握清潔技巧和其它一些注意事項。

每次培訓結束後會根據當天的培訓內容進行考核,考核合格後由老師傅帶教1-2天,Kiki便開始正式上户。「整個過程沒甚麼特別難的地方,上手很快,只要認真學了,基本就可以勝任」。至今,她在家政公司幹了快半年的時間,已經成為了一名帶教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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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Kiki一樣,何葉也是一位95後。大學畢業後曾在社康中心工作過一年多的時間,之後她通過第三方招聘,被深圳一家醫院錄用,專門負責產後康復,疫情期間也被派去核酸檢測點做採樣員。

「工作環境不喜歡,免不了要和家屬扯皮,要和同事之間明爭暗鬥,而工資沒有太多上漲的空間,一直都是6000多。」從辭職到現在,何葉做了一個多月的清潔,每打掃完一間房子,她都由衷地感到開心。「靠自己的勞動賺錢,又能給他人帶去幹淨舒適的生活環境,這件事本身就是很有意義的」。

派派幹清潔是以「自立門户」的形式,已經快一年的時間。她是一位00後,本科學的是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曾在金融行業幹過一段時間,她稱自己是一位「金融民工」。 在外人看來,進入金融圈就意味着「高薪」,但只有派派自己清楚,隨着行業紅利逐漸變少、人才卻供大於求,金融圈已經高度內卷。

「圈子裏看學歷、看經驗、看證書,工作的每一天都很焦慮,很痛苦」。 今年年初,派派取得了家人的支持,和男友辭掉工作後,進行了一次儘可能全面的市場調研,發現家政行業仍然存在着長期的市場需求,且投入成本較低,適合創業。「我們想要跳出現有的思維圈和舒適圈,換一種方式去生活,或許能找到真正適合自己的是甚麼。」

「幹清潔一個月,治好了我的失眠」

派派坦言,做清潔確實緩解了她的焦慮。「從一個高度內卷的行業跳到一個不看學歷不看出身的行業,治好了學歷、家庭背景、工作經歷等社會條件對我造成的焦慮感,而且給自己幹活當然很開心。」她説,有時忙到很晚收工,她會和團隊小夥伴點些奶茶、燒烤、西瓜,大家坐在一起,邊吃邊聊天,是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刻。

但也不得不承認,做清潔之後身體上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累」。派派現在平均每天工作時間長達12個小時,「感覺每天都睡不夠」。

目前他們主要做新房開荒清潔,和日常清潔相比,往往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精力和人力。

開荒時,每一個區域需要按照一定的順序進行清掃,以及根據不同的材質要選擇不同的清潔工具、清潔方法一一進行清潔,是一項十分龐雜而巨大的工程。

有一次,他們去一棟800平的大別墅做開荒清潔,兩個團隊20個人幹了26個多小時才正式收工,「客户驗收滿意後,付了2萬元的清潔費,是至今收入最高的一單,累並快樂着吧。」

何葉對清潔這份工作最深的體會是,「很充實很治癒」。除了活兒髒點累點之外,其它方面她都很滿意,「幹清潔不用和太多人打交道,遇到的客户也很友好,工資也是多勞多得,和之前的工作相比,少了很多彎彎繞繞。」

更大的收穫是治好了她的失眠。之前因為工作和感情的原因,何葉的睡眠質量一直很差,而現在每天累得一沾枕頭就能睡着,「這是我睡得最香的一段時間」。

目前,何葉一天基本能做到2-3單,每單2-3小時,一周休息一天,按照37元/小時的時薪算下來一個月能賺人民幣5-7000左右。 Kiki作為一個有經驗的「前輩」,算上每月1000元的好評獎勵、周期單和一些私活,每個月的工資大概有8000塊左右。但她做設計師時,試用期工資就有9000多,轉正後能拿到一萬二。 雖然收入「縮水」不少,但Kiki還挺喜歡清潔這份工作。在工作中,她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善意與信任,「每次清潔完,看到自己的勞動成果得到了客户的認可,心裏很有成就感,這是之前在職場時很難有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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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甚麼工作是容易的」

清潔這份工作確實消解了這些年輕人內心的迷茫和焦慮,但他們也坦誠地告訴我,做清潔並不是一種「萬金油」,和很多工作一樣,酸甜苦辣皆有。

Kiki剛開始單獨上户時,連續幹了四天,忙起來時水都喝不上,運動手環也頻繁發出警告,心率直接飆升到180,幹完活後發現自己雙手發麻,最後不得己請了一天假休整。 正因為辛苦,有人在培訓期間就早早地放棄了,有人在正式上崗後退縮了。當初Kiki在參加培訓時,包括她在內一共有四五十個人,和她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佔到了五分之一,但現在只留下了兩三個。

‍何葉也曾有過放棄的念頭,「做清潔時間長了,其實對身體的傷害也很大。」手痛、腰痛、肩膀痛是常態,即使戴着手套幹活,手上每天都有新傷。最讓何葉難受的是每次幹完活,身上又臭又酸的氣味,自己聞着都嫌棄,晚上回家怕燻到別人,她都不敢坐地鐵和公交,一般都騎單車回去。

除了身體上的勞損,派派他們面臨更大的困難在於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行業從零開始。從前期準備、成立公司、拓客引流、新人培訓、客户溝通、驗收售後,每一個環節派派都費了不少心思,付出了很多的時間和腦力,嘗試了很多的方法,也試錯了很多。

剛開始,派派基本上是有單子就接,收納整理、日常/深度清潔、新房開荒、搬家打包,甚麼都幹,導致每天很忙,但實際到手的錢卻不多,還會給自己帶來不少麻煩。「有的客戶只約兩小時的日常清潔,但去了之後才發現房間是需要進行深度清潔的程度,別説兩小時根本搞不完了,這兩項服務的價格也不一樣。」碰到這種情況,派派會先和客户溝通,實在沒有辦法也只能接着幹,心裏安慰自己,剛創業有活接就行。

之後,派派開始專注新房的精開荒服務,公寓、住宅、別墅都有涉及。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爭端,她學會了從源頭上進行客户篩選。在線上接單後,他們會先去客戶家進行評估,與客戶溝通好細節之後根據房間的大小進行收費,雙方簽字確認,最後客戶驗收滿意後再付費。

在踩過一些坑、積累了一定的經驗和客源後,派派的團隊從第2個月開始盈利,現在每月收入逐漸提高至5萬,團隊成員也擴大到了10人。

雖然都是幹清潔,但沒有「創業光環」加持的何葉,有着另一重困擾——來自社交平台上的一些網絡暴力。

轉行做清潔後,何葉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了自己的清潔日常,原本只是當作朋友圈一樣記錄生活,但她沒想到會受到他人的非議和攻擊。這件事之後,何葉短暫地「消失」了一段時間,最後在家人和朋友的開導下,她選擇對這些「惡意」視而不見。 對於幹清潔這樣的「另類」選擇,Kiki想得很清楚,「沒有甚麼工作是容易的,畢竟不管做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難處。這份工作對我來説是有意義的,這就夠了。」

至於要不要將清潔作為一項長期從事的職業,他們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答案。

當初決定辭職幹開荒時,派派就想自己能做出點成績來,她設立了一個目標,「完成1000家新房開荒,現在進度是800家,離目標越近,幹得也越有勁了。」

何葉並沒有長期幹清潔的打算,但她決定再堅持一段時間,等幹得疲憊了,或許會重新找份「體面」的工作,「現在多積累經驗,之後當成一份兼職也不錯。」

Kiki的下一步計劃是自己出來單幹,同時她並沒有完全放棄做設計,準備考深大的本科繼續深造,「畢竟生活的一半是理想,而另一半是現實。」

注: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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