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神秘的「迷你戲院」:以阿婆作目標觀眾 專門播這類電影

撰文:nippo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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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疫情蔓延,佔據日本電影文化半壁江山的小規模電影院,即「迷你戲院」正陷入困境。2022年7月,作為該領域的先驅者「岩波館」為其半個世紀的歷史拉下了帷幕。筆者採訪了40年來一直在東京澀谷,放映從新人到巨匠、國內外個性各異的導演作品的「歐洲空間(Euro space)」的總經理北條誠人,詢問了關於迷你影院的現狀及其未來前景。

文:北條誠人(1985年加入歐洲空間的前身「歐日協會」,擔任放映員。1987年成為總經理。除了選擇放映節目和組織專題放映外,還參與發行和製作工作。)

失去的不是場地而是「理念」

1968年,岩波館作為一個多功能廳在神田神保町開館,並於1974年發起了「Équipe de Cinéma」(電影之友)「運動,將埋沒在世界各地的電影傑作帶到世人面前。期間,放映了種類繁多的電影,從薩雅吉·雷伊(印度)、安德烈·華依達(波蘭)、泰奧·安哲羅普洛斯(希臘)、日本的小栗康平和羽田澄子等導演的作品,到第三世界的經典名作,應有盡有。

岩波館總經理岩波律子在放映最後一場電影前向觀眾致詞時,回顧了該館的歷史,她表示:「已經放映了來自66個國家和地區的274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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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空間總經理北條先生說:「我再次被深深地感動,意識到岩波館就像是在地球的橫軸上捕捉電影。」「我自己則一直是採取以作者為中心的縱軸。通過甄選巨匠、中堅和新人導演的影片,有意識地從外國和日本電影中挑選出一些影片陣容,以投射出電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如果把縱軸和橫軸結合起來,觀眾便可以獲得一個更廣泛的電影體驗。我感覺,這就是東京的迷你戲院的實態。可是,現在這個橫軸已經丟失了。我為銀幕上失去了一種『思維方式』而深感悲哀。與其說我們失去了一個場地,不如說我們失去了一個從反覆試錯中獲得的理念。」

銀髮族難回影院

2020年4月,由於疫情,政府第一次宣佈進入緊急事態宣言後,歐洲空間被迫停業了一個月。之後又不得不靠縮短營業時間等方式勉強維持。「據說我們館原來就比其他影院擁有更多的年輕觀眾。現在,年輕觀眾基本上已經回來了。但老年人並沒有恢復到疫情前的水準。觀眾數量減少了約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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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迷你戲院大多瞄準的是老年觀眾,特別是女性老年觀眾,放映的電影也有所偏重。長期以來得到女性常客支援的岩波館決定閉館,原因是觀眾的高齡化以及疫情導致經營狀況惡化。處於同樣狀況,各地的迷你戲院的困境也時有報導。作為代表大阪的「梅田戲院」也於2022年9月底結束了其32年的歷史。

「迷你戲院的時代」

在日本,不受大型電影公司的直接影響、擁有少量座位的獨立電影院被稱為「迷你戲院」。 根據北條先生的說法,以岩波館和歐洲空間為首的「電影俱樂部(獨立放映)類型」就是迷你戲院的先驅。「獨立放映是由一群電影愛好者發起的,他們希望『向盡可能多的人展示他們喜愛的影片』,並『一起討論這些電影』,結果就開設了電影院。那就是最初的迷你戲院。」

歐洲空間於1982年開館,率先介紹了Leos Carax(法國)、Abbas Kiarostami(伊朗)和François Ozon(法國)等在日本還不為人知的電影作家。1987年原一男導演的《祭軍魂》(Yuki Yuki, Kamigun)在票房上大獲成功。這是一部有爭議的紀錄片,講述了一位激進的無政府主義者提出了天皇負有戰爭責任的故事。該館的特點是,不僅放映電影,而且還參與了發行(購買電影)及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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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世紀80年代起,電影俱樂部類型的電影院在地方城市陸續興起,如「名古屋劇場(Nagoya Cinematheque)」「Cinema Clair(岡山)」等。此外,大企業東急娛樂公司(Tokyu Recreation Co., Ltd.)開設了東急影院廣場(新宿),作為分銷商的日本世存集團(SAISON GROUP)開設了六本木Cine Vivant。直到2000年代,該行業經歷了一個蓬勃發展的時期,因此被稱為「迷你戲院的時代」。

拯救迷你戲院!

近年來,由於影院綜合體的興起、娛樂的多樣化以及視訊媒體服務的擴大等多種因素的影響,迷你戲院的生存環境日趨嚴峻,出現相繼消失的狀況。2020年的疫情更是雪上加霜,為了拯救迷你戲院,以電影專業人士為中心,其中包括是導演枝裕和以及演員井浦新等人,率先發起了「SAVE THE CINEMA」的計畫。北條先生也是為該計畫的呼籲人之一。他們向政府和議員們發出了支援的請求,並收集了9萬多個支持者的簽名。

同時,導演深田晃司和濱口龍介發起了眾籌「迷你戲院援助基金」。籌集到了超過3.3億日圓的援助資金,並將其分配給了118家影院103個團體。北條先生說,對迷你戲院的巨大支持「首次被可見化了」。「籌集到這麼多資金證明人們對此抱有期待。我們都不希望劇場從城市中消失」。

熱門電影《大家的假期》

在疫情之前,北條先生就一直在尋找迷你戲院的理想運作方式,但他對放映計畫排擋的基本思路並沒有改變。他專注於從巨匠到新人的作家,當涉及到新人時,特別重視具有「強烈畫面感」的作品。「我們認為,正因為我們是迷你戲院,所以我們可以編排一些有風險的節目。即使有的電影不容易被理解,我們也會通過與導演對談等活動,努力加深觀眾的理解。正因為是小劇場,我們才能構建創作者與觀眾之間的交流平台。」

他表示,存活的關鍵是擴大年輕觀眾,而不是以老年人為目標。「如果不是一個能夠吸引年輕人來的場所,那麼放映電影的一方也沒有動力」。在疫情下放映的一些電影是出乎意料的熱門。比如Guillaume Brac導演的《大家的假期》(All Hands on Deck,或譯「南法撩妹記」)。此部描述3個年輕人「旅途奇遇」的群像劇,以其微妙的幽默和輕鬆的氣氛讓人治癒。

「這是第4次放映Brac導演的電影。入場觀眾的數量超過了我們基於以往經驗的預期。觀眾中不但有鐵杆影迷,還有一些平常不會光顧我們戲院的人,如大學生情侶和朋友結伴而來。本部作品自然地傳達了人與人的溫暖和善意,沒有侵擾性。這讓我意識到,即便是年輕一代現在也在尋找溫暖人心的『治癒系』電影。」

希望與每一位作家都有長期的合作關係,北條先生說。「假設一個發行商購買了在海外電影節上上映的新晉導演的處女作,並將其安排在我們的影院放映。 此後,我們就會努力與發行商協商,爭取持續放映該發行商購買的其他影片。《大家的假期》就是以這種方式完成的一個成功案例。」

日本的新晉導演有時會在其處女作放映之後,要求我們對其下一部的劇情(腳本)進行回饋。在根據北條先生的建議進行修改後,完成的影片將在歐洲空間放映。春木雄二郎導演的《由宇子的天秤》(2021年上映)就是這樣一部電影。該片大受歡迎,還在東寶電影院上映,目前導演正在準備第3部電影。

如何說服政府支援影院

自從「SAVE THE CINEMA」以來,北條先生一直呼籲政治家及經產省、文化廳支援迷你戲院。最近,他從更長遠的視野出發,呼籲有必要為電影院提供制度上的支援,如引入公共補貼等,但他詛喪地表示,這些呼籲沒有得到認真對待。

「享譽世界的是枝和濱口這些名導演,都是當初在迷你戲院看電影學習的一代人,同時,迷你戲院也是他們的電影被放映的場所。如果沒有迷你戲院,就不可能培養出世界級的導演。我意識到用這種方式向政府呼籲是沒有說服力的。甚至他們對我說,這就好比要求別人『支持那個魚販子,只因為他賣的是好魚』是一樣的。」

「當奉俊昊執導的《上流寄生族》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時,韓國人一定很高興,並為他們的電影文化感到驕傲。同樣,如果日本電影得到認可,也能成為日本國民歡樂和自豪的源泉。可是,當我們拼命宣傳這是一個擁有巨大價值的行業時,我們的意見卻並沒有受到政府的重視。」

問題在於沒有一個統一的機構對電影進行管轄。文化廳管轄電影保護和補助金相關事宜,經產省和總務省也根據「Cool Japan」政策提供各種津貼,總務省還負責電影放映。另一方面,法國有電影振興組織國家電影中心(CNC),韓國有電影振興委員會(KOFIC),這都是統括電影行業的窗口,他們除了有比日本更充裕的文化預算外,還制定有將部分票房收益返還給電影業的制度。「一旦建立了公共支援系統,我們的意識就會改變。我相信,它將創造出使我們值得支援的行動和思維方式。」

北條先生正在尋找一個能打動政府及公眾的「措辭」。他認為迷你戲院原本和藝術博物館一樣,作為當地的學習場所,具有公共作用。「例如,可以與當地學校合作,為兒童提供電影課程,以及為少數群體的人放映電影等,我們正在摸索如何為當地社區做出貢獻。」

2003年,文化廳彙編了12項建議,包括「支持向海外發展」和培養人才的舉措等。他正考慮與文化廳接洽,為推廣日本電影的振興提出新的政策建議。「20年前,日本電影處於低潮期,外國電影佔據了大部分的銀幕。既沒有培養電影新生代,還面臨著拍攝現場高齡化的問題。該提案就是基於這樣一種情況。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日本誕生了許多本土電影。另一方面,電影片場騷擾行為和惡劣的工作條件等問題也浮出水面。現在是與文化廳一起制訂新建議的時候了。我們希望將對電影院的支援也納入其中。」

【本文獲「nippon.com」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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