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人們都在關心關稅戰的發展，俄烏停火進展看似停滯，不過4月30日就是特朗普（Donald Trump）上任滿百日的時刻，也是他兌現「100天內」叫停俄烏戰爭承諾的限期。

特朗普此前已經表示他希望俄烏本周能達成停火，正在訪問印度的副總統萬斯（J.D. Vance）亦表明美國已經向俄烏交出「非常明確」的停火方案。

不過，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日前公開嚴詞否定美方承認俄羅斯對克里米亞主權的提議，引來特朗普再次隔空大罵澤連斯基「沒有牌」卻不要和平，警告他再打三年將會連整個國家都失去掉。

隨着特朗普「100天內」的人為期限臨近，2月、3月曾經熱鬧了好一陣子的俄烏停火議題重新提上日程。4月17日，美歐烏官員在巴黎為俄烏停火舉行了會議，烏克蘭同一天更就特朗普要求的美烏礦產協議簽了一份諒解備忘錄。此前一周，負責俄烏談判的特朗普中東特使威特科夫（Steve Witkoff）已經和普京（Vladimir Putin）進行了兩人的第三次會面。

根據不同媒體報道，美方在會上各歐洲和烏克蘭交出一份俄烏停火方案。其後，美國國務卿魯比奧（Marco Rubio）和特朗普本人都分別表明，如果俄烏在短時間內不能達成停火，美國將會撒手不管，不再推動俄烏停火。不過，美方卻沒有說明這是否代表美國會再次停止對烏軍援和情報分享－－2月28日澤、特、萬斯白宮罵戰後，美國曾經這樣做，後來換取到澤連斯基接受無條件暫時全面停火的美方提議，但最終俄方並沒有同意。

可以說，美方提出的停火方案可能就是100天限期前的「最後通牒」，如果烏克蘭、俄羅斯又或者歐洲不接受，還想繼續談條件的話，特朗普將會任由烏克蘭自生自滅。

美國的停火「最後通牒」

這一份停火方案，說穿了就是一種「就地停火」。美國將會在法律上承認2014年給俄羅斯吞併掉的克里米亞主權，並實際上承認俄羅斯對於「入俄四州」盧甘斯克（Lugansk）、頓涅茨克（Donetsk）、扎波羅熱（Zaporizhzhia）和赫爾松（Kherson）俄控區的控制權。烏克蘭將會承諾放棄尋求加入北約，但可以加入歐盟。

同時，2014年以來針對俄羅斯的制裁要被撒銷。烏克蘭的安全由歐洲或非歐洲國家派人保障，美國沒有承諾會扮演任何角色。美俄將會深化經濟合作，美烏則會簽署礦物協議。

如今由俄軍實際控制的歐洲最大扎波羅熱核電廠的主權將交還烏克蘭，但由美國接管，未來發電供應烏克蘭和俄羅斯。

目前南北分割烏克蘭的第聶伯河（Dnieper River）在扎波羅熱和赫爾松兩州的東岸地區被俄羅斯佔領，停火之後，烏克蘭將會得到自由在河道上通行的保證。

這種提案基本上就是一種對俄相對有利的「中間路線」，各種條件都沒有什麼讓人刮目相看的天才想法可言。不同報道都指這是威特科夫4月11日見完普京之後草議的。他本周五（25日）也會再到莫斯科同普京見面。

烏克蘭一口拒絕

當中的條件當然是歐洲主要國家和烏克蘭本身都難以接受的。不在法律上承認俄羅斯以武力奪得的領土是烏克蘭的底線，但是實際上承認俄羅斯的控制權、放棄以軍事手段奪回失地是可以的，前提是烏克蘭要得到美國的安全保證。但這份美國提案顯然沒有給烏克蘭任何美方的安全保證。

這份提案也沒有完全站到俄羅斯的立場。特朗普政府沒有反對俄羅斯明確反對的歐洲在烏駐軍，沒有禁止歐洲國家未來繼續軍援烏克蘭（按：當中很可能涉及美國技術），沒有要求烏克蘭要在戰爭後俄羅斯要求的那樣嚴格裁軍，也沒有承認俄羅斯對於「入俄四州」烏控區的全部主權（這四州在法律上已歸入俄羅斯）。

根據英媒報道，普京此前同威特科夫在聖彼得堡會面的時候就提出願意就地停火，放棄對於這四州烏控的「主權」。若然屬實，這也是俄方對於其極其強硬的停火條件首次作出的「讓步」。當然，這也只是一個實際影響極微的退讓，畢竟以俄軍推進的速度來看，要完全把這四州的烏控區打下來，恐怕還需要以幾年計的時間。

本來，4月23日在倫敦舉行的美歐烏三方會議將會是這份「特朗普俄烏和平方案」的存亡時刻。但烏克蘭方面已經提前拒絕接受這個方案。4月22日，澤連斯基表明不會在法律上接受俄羅斯對克里米亞的主權，又聲言扎波羅熱核電廠需要烏克蘭的技術人員才能營運，否定了美方接管的要求，而且他也反問烏克蘭放棄尋求北約能夠換來什麼俄方妥協。

最終，原本會出席倫敦會議的魯比奧和威特科夫都沒有去。美、英、德、法、烏的外長級別會議被取消。美國由已經被邊緣化的俄烏特使凱洛格（Keith Kellogg）代表。烏克蘭的防長、外長和總統幕僚則同英、德、法三方不同級別的官員進行了會面。

其後，負責經濟發展和貿易的烏克蘭第一副總理斯維里登科（Yulia Svyrydenko）表明各方達成的共識是烏克蘭「準備好談判，但不是投降」，表明任何協議都不能給予俄羅斯重整旗鼓再起戰事的空間，表明無條件的全面停火是「必需的第一步」，而如果烏克蘭不能加入北約的話，安全保證必需是有法律約束力的。

在23日發布的一個訪問中，魯比奧似乎也頗為悲觀，指俄烏「之間的距離可能太遠，但我希望不是這樣。但最終，這不取決於我們。這取決於俄羅斯和烏克蘭。」

眼見自己的「100天內停火」快將失諸交臂，特朗普就在Truth Social上面大罵澤連斯基拒絕承認克里米亞俄羅斯主權的言論「對於和平談判傷害很大」，質疑為何烏克蘭11年前沒有使用武力奪回克里米亞，反而將之拱手相讓給俄羅斯。他警告澤連斯基「可以得到和平，不然就是再多打三年，然後把整個國家都失去掉」，又稱「我們非常接近一個協議，而『沒有牌可打』的那個人應該馬上搞定它。」

「沒有牌」之語讓人回想起2月28日白宮罵戰期間特朗普當面對澤連斯基的批評。

問題是，現在「沒有牌」或者快要「沒有牌」的其實是特朗普。

美國軍援不再是施壓利器

特朗普一開始以為只要他一上台就能夠在24小時內促成俄烏停火，但後來就把24小時延長到100天。2月，他先行同普京通話破冰，並大罵澤連斯基是獨裁者，卻沒有博得俄羅斯軟化立場。他施壓澤連斯基簽署的礦產協議也是一個簽了也不能夠為美國帶來任何即時利益的空文，最終更因為白宮會面淪為罵戰而沒有簽成。在美國停止情報分享的施壓之下，英、法等國也要求澤連斯基改善同特朗普的關係，最終後者先道歉，然後更接受了30日無條件全面停火的提議。可是普京卻不接受。

3月下旬，美烏、美俄在沙特分別進行談判之後，俄羅斯和烏克蘭似乎都同意了能源基建停火和黑海停火。然而，前者沒有執行辦法，後者更因為俄方附加了多個前設條件而連名義上的落實也沒有。4月18日，所謂的基建停火更名義上結束了。

由於特朗普開始批評普京在拖延時間，後者在復活節周末就宣布了30小時單方面停火，但是俄烏雙方都互相指責對方違反停火，而普京其後也沒有延長停火時間。

很明顯，普京只是透過「談停火」來利用特朗普繼續施壓澤連斯基，讓後者在俄羅斯的條件之下接受停火。而即使停火最終無法達成，特朗普和澤連斯基的關係陷入谷底本身也是對俄羅斯有利的發展。

特朗普對此也許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不過，在俄羅斯依然有力繼續打下去的前提之下，最簡單的停火辦法就是施壓烏克蘭大體上接受俄羅斯的條件，接受不必俄軍後撤的「就地停火」。為了擦亮自己「和平締造者」的招牌，特朗普最終就決定施壓烏克蘭。這也是這份美國停火方案的背景。

然而，烏克蘭如今背後有歐洲支撐，特別是5月6日將上任的候任德國總理默茨（Friedrich Merz）已經擺出了明確的歐洲自主態度，亦將推動德國大加國防開支。雖然歐洲國家的軍援不能完全取代美國，但在沒有新的國會撥款之下，美國軍援其實最多也只能支撐多幾個月。特朗普「收回軍援」的施壓籌碼其實已變得愈來愈少。

而且，烏克蘭的國內軍備生產能力過去3年大幅增加，從戰前的10億美元產值增加到今天的350億美元，無人機等新型武器創新不斷，戰場上75％的傷害也是由烏克蘭自己製造的武器造成的。美國軍援對於烏克蘭的重要性愈來愈低。

正如普京利用特朗普來施壓烏克蘭一樣，澤連斯基也在以不同方式拉住特朗普，盡量保留美國的軍事和情報支援，給歐洲國家和烏克蘭自己爭取最長的時間來準備好美國援助的替代方案－－因此，眼見中美在關稅戰中交惡，澤連斯基最近也在打「中國牌」，先是抓到為俄軍作戰的中國公民，然後就是指責中國企業正幫助俄羅斯生產導彈和無人機，甚至向俄羅斯提供大炮和火藥。

不過，對於烏克蘭而言，拉住特朗普只是一個時間問題。澤連斯基早就有了失去美國軍援的心理準備。從前線的交戰狀況來看，即使失去了美國軍援，俄軍的推進能力也非常有限。

從澤連斯基幾乎一口拒絕美國停火方案的做法來看，現在「沒有牌」的似乎是特朗普，而不是澤連斯基。事實是否如此，到4月30日，自有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