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大學講師變清潔工、保安　藝術家程展緯「臥底」十年爭勞權

五月一日是勞動節，亦是關注勞工權益的藝術家程展緯的生日。在這天，勞工團體繼續停辦傳統五一遊行，程展緯則以自己的方式為勞工階層爭取權益。

原為中文大學藝術課程講師的程展緯，自2013年開始「兼職」臥底打工仔，當過便利店收銀員、博物館保安、超市搬貨工、快餐店洗碗工、外判清潔工等深入崗位，以勞工視角去考察和感受。早前他在麥當勞快餐店當清潔工，因爭取「飯鐘錢」而引起關注，麥當勞事後指他「多次公開公司內部營運商業資訊」，將其解僱，令他的「臥底」生涯、亦即「程展緯式」考察，更廣為社會大眾認識。

他認為，體驗前線勞工身份，是另類「Cosplay」，可同時思考他們的定位。程展緯不諱言，即使是快餐店的基層員工，亦有權捍衞本身工作權益、為自己發聲。他鼓勵港人擴闊對勞工身份的想像，不應只局限於勞資關係。

程展緯本來在大學執教藝術相關課程，2007年時曾發起「椅子運動」，為需要長期站立的工種爭取在上班地點加設椅子，讓前線勞工可以在工作期間稍息，減少身體勞損，從此開始了他體驗勞工生活的旅程。在去年7月、8月時，他加入了麥當勞快餐店做清潔工。他發現麥當勞員工的用膳時間並不計入工時，基於對麥當勞管理層的信任，程展緯便寫了一封信爭取「飯鐘錢」。

信件內容大致提到香港「飯鐘錢」的歷史、麥當勞當時的角色，以及提出現在麥當勞是時候去修正沒有「飯鐘錢」的情況。事後，有高層與他會面，他指該次會面雙方互有交流，氣氛不俗「唔覺得係警告」，他亦有再寫信去表達謝意。而在該次會面中，高層指他在社交媒體有一則帖文寫有公司內部數字，程展緯才意識到日後要避免寫出有關麥當勞的生意額等數字。

該則帖文於今年1月1日發布，當天程展緯因所屬的麥當勞分店生意額較平日高，他便在社交平台分享分店有多少營業額，又透露其負責清理了多少個餐盤等，原意是想表達「誰偷走了我的勞動成果」等訊息。程展緯指日後會避開這類數字，但他認為即使是員工，亦有權去就一些情況，一些需改善的地方提出意見。

但當程展緯在社交媒體分享了一首關於麥當勞、自創的歌曲後，又被麥當勞高層召見，結果就是要解僱他。程展緯形容這個決定對他來說是突然的，因為在前一次面談，雙方溝通愉快。他認為麥當勞解僱他是粗暴的決定，亦不同意對方指他多次外泄公司內部資料，及已多次勸喻。

程展緯最擔憂是麥當勞的做法，恐怕會樹立壞榜樣，使其他機構或公司誤以為能夠以「解僱員工」，去解決一些反對的聲音或意見，亦給公眾一個錯誤的訊息。他透露，本身十分欣賞麥當勞的管理文化，亦是他當初選擇在麥當勞工作的原因；麥當勞亦是「好有社區味」的地方，聚集了社區內不同階層的人士。程展緯認為，麥當勞於今年50周年，應作出更有意義的討論，而不再只是推出優惠。

今次麥當勞「臥底」事件，令程展緯的名字更為人熟悉，但他的「臥底」生涯，要「回帶」到2013年。當時程展緯剛結束大學講師的工作，趁空餘時間考獲保安牌照，並加入了一間保安外判公司，希望在歷史博物館做保安，但最後他被調派至藝術館，而且要先到一間大埔半導體工廠開工一日，再到同區的香港鐵路博物館做5日保安工作。

因為我覺得（喺）歷史博物館做保安好型，保護一個歷史，呢個崗位好厲害......（去藝術館）我覺得都幾好，因為我都係藝術家，去保護藝術館都幾好，有意思。

訪問當天重回香港鐵路博物館，程展緯想起那時候，最有興趣是等待前來參觀的人士犯規，例如打開嚴禁拉起的列車車窗，他可以提醒遊人守規矩，令「保安」這個角色被看見，而不是一個隱形、無人留意的崗位。還有一次，館方傳來指示，要求不准讓「角色扮演（Cosplay）」的人進入列車車廂，以免阻礙他人。程展緯當時曾與同事討論什麼是「Cosplay」，後來發現，其實保安員就是最大的一個「Cosplay」群。

我哋一直都冇被人重視我哋嘅角色，同時又好似賦予咗我哋權力去管理，但係其實有好多嘢都係，我哋不被信任，你會見到保安員係最不被信任嘅，但係佢又要執行一啲嘢，當時就係有咁嘅感受。

程展緯認為，所謂的「程展緯式考察」、勞工研究，其實很重要的是他怎樣去體驗工作，事隔數年再來到鐵路博物館，令他記起有時候做勞工權益的活動，不只是去說一個議題，而是說一個生活的感受，當議題和感受連在一起，看到的才會有不同。

可是，在即將調往藝術館，離開鐵路博物館前，保安公司派了一名經理來與他見面，要求他轉往航空中心上班。當程展緯拒絕後，對方卻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解僱信，就此結束僱傭關係。不過，程展緯體驗前線勞工生活的行動並未因而結束。

2021年，程展緯打算研究拿着最低工資的勞工是如何生活，剛巧讓他發現原來港鐵的外判清潔公司，因為「價低者得」的招標方式，以最低工資時薪37.5元聘請清潔工。於是，程展緯再次「臥底」加入這間公司，成為港鐵的外判清潔工。

其間，他又發起過不少為清潔工爭取應有福利的行動，以及呼籲乘客扔垃圾時考慮清潔工的處理困難等。時隔數年，港鐵外判清潔工的待遇有所提升，招標書亦有別過往，增加了對外判工人的保障。他笑着說，記得當日離開時，該些清潔工時薪已加至40元，後來更增加至50元。

自從麥當勞事件後，程展緯之名愈來愈多人認識，「臥底」身份已被揭穿，問他會否擔心被獵頭公司或者各大僱主列入「黑名單」，或者會將他「特別處理」，日後可能難以繼續「臥底」生涯？程展緯則氣定神閒地回應：「我冇擔心過以後冇人請。」

程展緯現時在香港迪士尼樂園「卧底」工作，問到為何會繼續去體驗前線工作，他表示個項目上最令他感興趣是進入一個新職場時，可透過不同視角見到一個社區有新的想法。他亦很希望可以透過上班這個行為，去擴闊對生活空間的想法，同時希望香港人對勞工這個身份會有有更廣闊的想像，而不單局限於勞資關係。

面對資方，勞工彷如螻蟻，程展緯同意勞資雙方地位並不對等，而勞工可以做的是要團結，去關顧其他「打工仔」的工作環境及待遇，由「打工仔」支持其他「打工仔」，一起令勞工處景可以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