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近年大力推行各項人才引進計劃，成績單亮眼——短短3年吸引22萬人才來港，遠超原定目標。但前特首梁振英近日在社交平台發文直指，全港私樓入住量沒有太大變化，證明這些人才大多只是「拿了身份證就走」，猶如當年「雙非嬰」現象重演。當「搶人才」淪為數字遊戲，給一個「香港身份」就能讓人才趨之若鶩嗎？在兩地薪酬差距縮窄，住房、醫療成為人才來港難題，本地產業趨於單一的今天，香港如何能吸引大量人才，實現行政長官李家超設想的「千萬人口大都會」？

梁振英：人才計劃勿重蹈「雙非嬰」覆轍

梁振英昨日（6日）在社交平台發布以《人口決定一切》為題的文章，其中提及政府各項人才入境計劃已吸引22萬人才及其家人到港，但過去五年全港私樓入住量沒有太大變化，認為絕大多數來港人才家庭並無落戶，拿了身份證後全家返回內地。他以香港回歸後的雙非孕婦來港產子現象類比今日人才計劃，直指自己當初還未上任就叫停雙非孕婦來港產子政策，是因「香港沒有預測能力，更沒有承擔能力」。

2022年推出的高端人才人才通行證計劃引發「考試移民」的爭議，即有不少內地家長利用現有人才計劃安排子女來港獲得受養人簽證，再以「本地生」身份報考DSE、申請本地大學，但人才簽證持有人卻無意來港工作，未能貢獻本港發展，受養人卻擠佔本地生入學名額，引發本地市民不滿。早前教育局公布修訂資助專上課程的申請資格，「高才」子女申大專資助須居港兩年。新規定2027/28學年起實施，在長遠來說無疑能減少「虛高」的人才簽證申請數字，問題是，當局制訂人才計劃之初，是否有足夠意識監察漏洞，防患於未然？

政府原本目標在2023年至2025年的三年內引入10萬5000名人才，截至今年6月，各項人才入境計劃收到共50萬份申請，當中33萬宗已獲批，22萬名人才及其家人已經來港，大幅超出原本目標。但是，引入人才並不能只求「量」，不能因為達到數字目標就等同於任務完成。香港要將「人才」真正轉化為「人口」，必須制定涵蓋住房、醫療、教育、社會福利、產業發展等多維度的綜合策略，正如梁振英所說，在人才與「雙非嬰」一樣帶來人口不確定性的情況下，政府理應做好長期的人口規模和結構變化的預測，「對香港人和內地人才負責」。

人才和職位缺口錯配了嗎？

要留下人才，提高香港的城市吸引力是根本之策。人才來港的目的無非是為了更好的工作、更舒適的生活環境及更全面的社會福利。其中，工作必然是首要因素，例如，香港想要招徠創科人才，打造「國際創科中心」，但事實上香港創科產業仍在起步階段，產學研鏈條亦沒能打通。多以中小企為主，吸納人才能力有限，對於有經驗人才來說，發展前景不明，薪酬升幅不多，生活成本卻大幅增加；對於剛邁入職場的人來說，得不到完善的培訓，也看不到明確的晉升體系。此外，新移民與本地市民的住屋和醫療以及社會保障資源分配矛盾，亦是難以調和的難題。

這種錯配現象，提醒政府更需要制定詳盡的人口政策和人才規劃。香港2023年擴充「人才清單」，着重吸引9大領域的51項專業人才，但若事實如梁振英所說，「絕大多數人才家庭沒有落戶香港，而是拿了身分證後全家返回內地」，則需要叩問——市場的職位缺口與政府的發展目標是否出現了錯配？香港是否真能容納下這些人才？

需要補充的是，在港深兩地通關日趨緊密的情況下，有許多「港漂」選擇跨境通勤，而且現行制度規定「人才計劃獲批者不留港工作獲取永居則無法享受福利」，單以私人住屋市場的統計來斷定人才去留，也並不全面。

行政長官李家超曾表示香港要有1000萬人口才能保持競爭力，即每年需吸引18.5萬移民——相信亦是這屆政府加大力度吸引人才的原因。本港目前主要以單程證及各種優才計劃吸納人口，單程證每年能吸納4萬左右的人口，即人才計劃需要吸引約14萬人才能達標，而高素質人才也是政府所要吸引的人口。

如此龐大的人口，香港社會資源能否配合是一個重要的問題。然而，跨部門「人口政策督導委員會」於2017年6月已解散，儘管2024年立法會成立了「研究人口政策和措施小組委員會」，但卻缺乏實質的效用。顯然，政府對於吸納人才，打造千萬人口的城市仍未有精細且透徹的規劃策略。

需檢視人才意向　追蹤本地經歷

選委界立法會議員洪雯曾提到應借鑑新加坡政府的人才政策，例如制定公共政策時，更多考慮新移民群體的需求，在住房、醫療等方面給予一定的優惠政策，譬如額外批地興建長租型住房提供給有租房需求的新移民，避免引致本地租房成本上漲對本地居民帶來壓力。在就業援助和社會融合方面，政府則推出網上平台連結專才和企業、成立社會融合基金增強新移民與本地人的凝聚力，更合理科學地分配公民、永久居民及人才子女的教育資源。

今年2月，立法會秘書處發布《選定地方引進人才的支援政策》，對比不同國家/地區間的人才支援政策。其中提到，英國環球專才簽證計劃需要申請人資歷獲得英國專業機構認可，或曾獲頒授特定獎項，才可在沒有工作聘書的情況下在英國求職。儘管並無就業援助和社會共榮計劃，但2024年持該簽證的專才中，高達87%與其技能相符，84%的專才家人對他們在英國的生活感到滿意。此外，除了香港也有的定期公布基本統計數字外，德國、新加坡及日本均定期對人才入境計劃進行全面評估，例如深入調查及分析本地經歷和定居意向，以及離境原因及趨勢調查。

香港的人才引進政策正面臨「引進易、留住難」的現實困境。問題的癥結在於：產業發展未能提供足夠優質崗位，住房醫療等生活成本居高不下，資源分配矛盾加劇，導致人才「來了就走」。政府理應儘快制定一份完善的人口政策規劃策略，否則，再漂亮的獲批數字，終將只是政績報告上的虛幻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