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可怕程度跟他的搞笑程度往往是一個「反比」關係－－這是特朗普（Donald Trump）的其中一種政治智慧之所在。

搞笑人格的設定

回顧11月特朗普確定勝選之後，此前曾公開聲言希望看到政敵被開槍處決的特朗普，開始發售有他簽名的結他，每個過萬美元，甚至為此擺拍宣傳。無論是任候總統兜售掛名商品賺錢，還是特朗普突然賣起樂器來，也非常搞笑。即使是有杞人憂天傾向的民主黨人，看到特朗普「一分一毫」也盡賺的小家子氣之後，大概也不能太擔心特朗普會密謀推翻美國民主體制、變成獨裁者。

在2024年的選戰當中，特朗普作出過理該非常可怕的承諾，例如向全球加徵10至20％關稅、向中國加徵60％關稅，又或者是要驅逐美國境內大部份已在美國生活10年以上的過千萬非法移民出境等等。

但他同時卻以奇怪的「特朗普舞姿」走紅（下片），甚至一度在選民問答會上叫停提問、播音樂自己在台上以類似的方式擺動近40分鐘。對於這樣的一個人，他所提出的政策承諾至少也要打個五折吧？

在即將宣誓就職的三天前（1月17日），特朗普更發行了自己的「迷因幣」（memecoin），再次當上第一夫人的梅拉尼婭（Melania Trump）19日也發行了她自己的「迷因幣」。

兩者在特朗普上任前價格急升，如果所有迷因幣都發放供應之後，特朗普幣（$TRUMP）將會有幾百億美元市值，梅拉尼婭幣（$MELANIA）將會有幾十億美元市值。撇開這種「賺到盡」的投機主義，堂堂美國總統和第一夫人發行主要用於網絡幽默的「迷因幣」本身就是一單超現實主義的笑料。

給自己營造出一種搞笑、不認真的人格設定，無論是有意之為還是無心之舉，是特朗普的一大政治特質。

《洋蔥報》般的政策主張

在勝選之後，特朗普的關稅承諾（特別是針對中國的），以至其驅逐千萬非法移民出境的主張，甚至是24小時內叫停俄烏戰爭的豪言，都似乎大大弱化。

如今，特朗普只聲言會向中國加徵10％關稅。他和習近平17日通話之後更表明期望會馬上開始同中國合作解決很多問題。

特朗普的「邊境沙皇」霍曼（Tom Homan）已將驅逐非法移民的目標集中在有犯罪紀錄的人身上，而且特別強調「震撼與威攝」（shock and awe）的戲劇效果，大概並不會真的試圖落實驅逐千萬人出境的「不可能任務」，只會以新聞性極高的個別「抓人」行動去顯示出特朗普有在做事。

至於俄烏戰爭何時了？本來特朗普聲言的「24小時」已變成了100日（其俄烏特使的最新說法），又或者是6個月（特朗普自己的最新說法）。

特朗普勝選後最為人關注的政策宣示，幾乎全都是他競選期間沒有直接提過的。首先是針對和美國有自由貿易協議《美墨加協定》（USMCA，在特朗普第一任期談成）的加拿大和墨西哥所有商品開徵25％關稅。其次就是特朗普不斷重覆的三大擴張主義要求：加拿大併入美國成為第51州、收回巴拿馬運河，以及取得格陵蘭的擁有權和控制權。

其中，在向加拿大提出關稅威脅的同時，特朗普卻不斷以「州長」來戲稱加拿大總理杜魯多（Justin Trudeau）。人們不得不對其關盾威脅的認真程度有幾分懷疑。

特朗普擴張美國領土的公開主張，更是典型的笑話材料。如果換了是拜登，人們打開手機發現「拜登不排除會使用武力奪取巴拿馬運河和格陵蘭」的消息，大概都會馬上認為這是像《洋蔥報》（The Onion）的搞笑虛構新聞稿。

然而，這一次不斷發布這類「洋蔥報報道」的卻是特朗普本人，而且他也愈說愈「入戲」，在社交媒體上發布加拿大和美國合併後的地圖，又派出長子小特朗普（Donald Trump Jr.）走馬訪問格陵蘭，同當地戴着MAGA帽子的人合照（以下）。

（按：這個訪問本身也頗為搞笑，不少合照人士其實是為了見見小特朗普這位名人，以及所在餐廳提供的免費酒食而來，並不是支持格陵蘭入美。）

取代「狂人理論」的「搞笑理論」

特朗普對於加拿大、墨西哥這類盟友的關稅威脅，以及領土擴張言論，引來了媒體、智庫和專家學者持續不斷的認真討論。每個看似不認真或搞笑的主張背後，都有一些合理性。

認真政策和搞笑言論，在特朗普身上，只不能區分開來的。到底他心目中有沒有一份分清認真和搞笑的清單，我們也不知道。

這種認真和搞笑的混雜，使得特朗普一方面充滿威脅性，另一方面也充滿喜感，讓人不知道應否應真看待特朗普的一言一行。

分析人士常言，特朗普唯一的確定性就是他的不確定性，他的搞笑言論和風格可說是為其不確定性添上了另外一個維度的不確定性－－不只是對於特朗普會做什麼不確定，甚至是對他是否認真對待一件事情也不確定。

這種不確定性本身，加上美國總統身份，本身就是一種達成政策目標的手段：前總統尼克遜（Richard Nixon）的外交手段就被稱為「狂人理論」（madman theory），其邏輯是他透過傳達出他可能做出極瘋狂行為的訊息（例如在越戰期間以核武轟炸北越之類），讓對方在不確定的憂慮中就範。

特朗普的政治手段大概就可以稱為「搞笑理論」：他不只瘋狂，還會搞笑。人們不只不知道他會做什麼事情，連他對某個議題的言行是否只是開開玩笑也不知道。

問題是，如果錯誤低估一個美國總統的瘋狂程度，又或者誤把一個美國總統看似是笑話的言論真的當成笑話來看待，後果可能會非常嚴重。無論特朗普的言論有多荒唐，認真對待也是唯一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