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歲老二次元姐姐的退休生活 00後驚歎:彷彿看到50年後的我!
65歲的閆寶華,是中國最早一批傳播動漫文化、推動中國漫畫起步的人,退休之後,她成了B站(內地以ACG文化為核心的影片平台)上一名up主(編按:上傳者),直播打遊戲、和年輕網友討論新番劇情,投稿影片播放量破千萬,許多00後羨慕:等我老了也想過這樣的生活!
上世紀90年代,「二次元」這個詞語還沒有出現,閆寶華作為創刊編輯加入《北京卡通》,參與舉辦國內第一屆漫展和cosplay騷。
離婚之後,她獨自帶着女兒朱雀生活。母女倆成了追番(編按:追看動漫)搭子,別的家長禁止孩子看動畫,沒收他們的遊戲機,閆寶華卻和女兒搶電腦打遊戲,互相推薦好番。
12月下旬,我們在北京見到了閆寶華,她熱情飽滿地回憶中國漫畫的變遷往事,和朱雀挽着手穿行在王府井的谷子店,商量下周直播追新番的計劃。
閆寶華說,二次元對於自己而言是「另一種境界」:
其他人退休可能喜歡跳廣場舞,我就是喜歡二次元,這是我們獲得快樂的不同方式而已。
一条編輯:陳必欣
65歲的「老二次元」
2024年的最後一個周末,朱雀帶男朋友來家裏吃飯,閆寶華做了一桌豐盛的家常菜。一家人先碰了個杯,閆寶華迫不及待地開啟話題:
「下周Mujica要上了,咱們什麼時候直播看?」
Mujica(全名《BanG Dream! Ave Mujica》)是閆寶華最愛的日本動畫作品《MyGO》(全名《BanG Dream! It's MyGO!!!!!》)續篇,飯桌背後的書架上就擺着不少主角高松燈的周邊。更新時間是國內夜裏11點,朱雀擔心媽媽熬不到那麼晚。閆寶華立馬接過話:
「11點有啥,我沒問題!不過那會兒還是生肉(編按:指沒有翻譯字幕的原始影片)對吧?」
這樣的對話在家裏經常上演。閆寶華曾經上傳過一條影片,標題是「也許有一天長輩在飯桌上不催婚,而和你聊新番」。
那是2023年10月,她和女兒的朋友吃火鍋,給他們推薦動畫《葬送的芙莉蓮》。影片播放量超過20萬,彈幕裏滿是年輕網友的驚歎,
「好傢伙,這是什麼科幻片?!」
「這種長輩真的存在嗎?」
「彷彿看到50年後的我!」
2022年起,閆寶華開始在B站上傳影片,以從業30年的出版編輯和兒童文學作家的視角,解讀現在的番劇和亞文化。前幾個月還和女兒一起直播玩「黑悟空」,被粉絲誇讚:「奶奶比我打得都好。」
帶閆寶華進入B站的人叫貓牧師,是朱雀跑團(編按:跑團即參加桌上角色扮演遊戲)時認識的朋友。貓牧師小學時就是《北京卡通》的讀者,得知朱雀母親是雜誌主編,萌生了合作的想法:
「兩代人一起看番劇,做個交流。」
第一條影片拍的是一起看《更衣人偶墜入愛河》,一部講述兩個高中生因為cosplay結緣的校園戀愛故事,因為有不少大尺度畫面而存在爭議。
閆寶華看完,中肯評價:「作品火是有道理的,cosplay是人們從角色扮演裏找到滿足,當然可以支持。」但她也提到cosplay存在「泥沙俱下」的亂象,早在20年前自己就見過;作品如果大量依賴這類尺度畫面,其實是對自身內容的不自信。
這條影片同樣收穫網友的熱烈反響:「不愧是老前輩,一針見血。」
閆寶華直播常收到網友的數百條回覆「15-25歲年輕人主導、男性佔70%」,這個用戶畫像曾經讓閆寶華有些忐忑,但如今她已經收穫了16萬粉絲。開始做UP主後,朱雀明顯感覺到媽媽「整個人活躍了」。剛因《北京卡通》停刊退休時,閆寶華經歷了一段低沉期,和朱雀的交流總圍繞着買菜吃飯,「像一個普通的大媽一樣」。
但現在,朱雀眼見着閆寶華「社交恐怖分子」的e人(編按:指外向的人)屬性又回來了:
聊番劇、逛漫展的時候她神采飛揚、眉飛色舞的,這是她真正喜歡的。
65歲生日,閆寶華收到了一份格外讓她驚喜的禮物:「我朋友給我紮了一個痛包(編按:即裝飾了動畫、漫畫、偶像等喜愛角色、作品週邊的手袋或背包),《MyGO》的。」第一次背上它,閆寶華去逛了一下午谷子店,下決心要向這個還在讀大學的00後朋友學習扎痛包。
在朱雀眼中,媽媽很像《MyGO》裏的角色千早愛音:「行動力很強,永遠樂觀向上的一個人,是大家的開心果,是團隊的精神核心。」
以下是閆寶華的自述。
「二次元的快樂不一樣」
進入二次元領域做短影片,確實是我退休前沒有想到的。我一直喜歡看動漫,現在平均每天看一兩個小時,有時候四五個小時,每天不看點兒就不習慣。
每周三和周五晚上我會直播看番,過去這一年看了十七八部吧,《雙城之戰》《魔法少女小圓》《MyGO》《迷宮飯》《葬送的芙莉蓮》《哭泣少女樂隊》……
我特別喜歡《MyGO》裏的高松燈。正好是我剛開始做短影片的時候,要跟年輕的二次元們交流,我還是有很多不安,畢竟你的年齡在這兒。是小燈給了我鼓勵,她看起來很柔弱,不擅長溝通,但到了關鍵時刻,樂隊要解散了,為了讓夥伴們都回來,她一個人上台念歌詞,召喚她的夥伴。
那一刻給我的感覺就是,你要堅定地、勇敢地邁出那一步。
最開始直播也特搞笑,彈幕字太小了,我看不清,網友們驚訝「喲還有這困擾」,趕緊告訴我「老師您在這兒調一下」。
遇到不太理解的詞我就問,像我這樣的人不要去拘着面子。比如前段時間我被科普了什麼是「病嬌」(編按:病嬌即人物處於精神疾病的狀態下和其他人發展出愛情的樣子),網友給我舉例「您瞧那裏邊有一個病嬌,病嬌有什麼行為邏輯」,挺有意思的。大家都是很善意的,平時給我推薦的番也多到排都排不過來。
好像很多人也不理解像我這個年紀的人怎麼還打遊戲,但我是真的很喜歡打遊戲呀!它是一種頭腦的放鬆,從工作開始三十幾年我就沒斷過。幾個月之前打黑悟空,打到了難度相當高的程度,我實在沒法過關了,只能靠我女兒。現在打的叫《熾焰天穹》,我最喜歡的人物叫小螃蟹,特可愛的小女孩。
原來我也想過一個所謂「普通人」的退休生活,我養了一隻小狗,上過園藝課,還去堅持鍛鍊身體,從我家走到鳥巢正門,每天來回6公里,堅持了400多天。但是做二次元的那種快樂它不一樣,沉浸在二次元世界裏很愉悦、身心放鬆,我覺得活在這裏特別舒服,如魚得水的感覺。
它也不全是美好平和的,比如《魔法少女小圓》,就是一個穿蓬蓬裙的可愛美少女告訴你,世界是有黑暗的,要有人去跟黑暗戰鬥!我喜歡這種不受約束的幻想,用超越現實生活的想象,告訴我們現實生活中的哲理。
很多人說二次元不適合老年人,其實是不適合很多老年人的心態。這個領域的思維方式是跟年輕人接近的,如果你的心態年輕,能適應那種想象力,年齡一點問題都沒有。
最懂彼此的「同擔」母女
女兒上初中的時候,我提出要離婚。前夫是一個不太顧家庭的人,覺得我太強勢,他的辦法就是逃離。我說既然這樣,我給你自由,女兒我也能養好。
我倒是沒有把單身女人帶孩子想得有多難,離婚前我也直接問女兒:「我打算離婚,你同意嗎?」她也很贊同。早早分開解脱了,我們過我們的,照樣可以快樂地生活。我女兒在二次元給自己的人設是16歲女高中生,實際她當然早就大學畢業了,讀的北京電影學院遊戲設計專業。現在在一家遊戲公司做內容策劃,做的遊戲叫「魔力寶貝」,就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遊戲。
我一直特別想要一個孩子,因為想讓我自己和她一起長大,而不是我教育她長大。我們倆一直就有點沒大沒小,都喜歡打遊戲、看動漫追番。
我從事這個行業,所以不會有偏見,我覺得她可以從這些內容裏汲取正面的東西。比如我們一起看宮崎駿,它講反戰,講人與人之間的友愛,這不比追很多劇更有營養。
有一段時間我們倆分別在手機上打「奇蹟暖暖」,倆人都課了點金(編按:即指電子遊戲玩家付費額外購買遊戲貨幣),但都沒告訴對方。有次手機放那看到了,我倆互相質問:「哎你怎麼也有這套!你課了你課了!」平時聊天我們也愛聊看了什麼番,買了什麼周邊,她買的手辦也愛擺到我的書架上來。
我也從來沒想過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家庭,去給自己再找另一半。孩子在這件事裏不是砝碼,我是不是能再喜歡一個人,這才是關鍵。這些年也嘗試過,但最終沒走在一起,可能是沒有緣分吧,也沒所謂了。
對於她工作的期待我一直只有一個,就是要做有創造性的事,沒多高大上也沒關係,但不要當一顆「永不生鏽的螺絲釘」。這些年做遊戲挺難的,她換過工作,也成熟了不少。現在她特快樂,高高興興地去工作,發揮自己的能力,我就特別為她開心。
她知道我一直支持她,我們總能達成默契,會心一笑,這樣挺好。
中國第一批辦cosplay的人
現在有粉絲考證,我們算是第一批在國內辦漫展的人,好像還真是。1995年《北京卡通》創刊,當時「動漫」這個詞還沒發明,鋪天蓋地的是盜版的「日本畫書」。我們把這種形式定義為「新故事漫畫」,雜誌的口號是「要做百分百原創的中國故事」。
我是1977年高考北京市在校學生裏的文科第一名,本科和研究生都讀的是北師大中文系,學兒童文學。
傳統的兒童文學總強調是教育兒童的文學,但這個觀念不對,在動漫裏就不是這樣。這些作品不是一本正經地教育孩子,而是讓你找到快樂的同時也能受到啟發。
但當時社會上對新故事漫畫的評價很低,我們的雜誌也被嚴格地審讀,尖耳朵、綠頭髮堅決不通過,還有老同志寫信舉報我們彩插上女人沒穿衣服,實際上就是一個仙女在薄紗中,什麼都沒露。
後來辦漫展,我也被一家長罵一狗血淋頭,說「我兒子穿一條大紅褲子跑街上去,你們把我兒子帶壞啦!」
像我脾氣根本壓不住,有時候就在辦公室拍桌子和領導吵起來,一樓道都聽到了。但只能這樣一步步去努力爭取,擺脱那些條條框框。
我們收穫了一批熱情的讀者和作者,姚非拉、夏達、聶峻、林敏、豬樂桃,這些國內最早的新漫畫作者都是從《北京卡通》「出道」的。
1998年,我們辦了第一屆北京漫畫大會,有現場漫畫大賽、同人誌展區,還有cosplay騷,當時叫「卡通服飾秀」,這是國內第一次有cosplay在正規活動上展現。2003年,我們在北京展覽館劇場裏辦了一場cosplay騷,當時我還臨時串了個詞:「我們舞台準備好了,上台展示你們的青春吧!」
後來傳統紙媒銷量整體下滑,《北京卡通》也是被這股浪潮所裹挾的一朵浪花,2012年停止運作,2016年被最終撤銷。當時我太受打擊了,就像《孤獨搖滾!》的主人公一樣,把自己包裹起來,不想再聊二次元了。直到遇到了貓牧師,鼓勵我做短影片,和年輕一代交流。
那段時間我特別擔心自己會老年痴呆,如果有一天我忘了,還有沒有人能記得《北京卡通》和國產漫畫的那段歷史,是不是所有人都忘了?所以我要把這一切講給大家聽。後來在網上我也得到很多反饋,好多人和我說「老師我們還記得」,我特別感動。
退休10年了,我還能跟着社會同步往前走,心裏也特別滿足。可能我和年輕人的視角不一樣,那是正常的,因為我們的人生經驗、視野不一樣。但咱們可以互相理解一下對方的看法,也許對自己也有啟發,也是一種收穫。
就像我最愛的小燈唸的詩歌,我把它也抄下來了:
想和你一起流淚,想和你一起歡笑,哪怕我們的前路像平行線無法相交……就從這裏開始吧,我們重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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