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慷仁專訪|視帝40不惑狂又野 戲路超闊由變性人演到同小S上床

撰文: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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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吳慷仁真的火了,他在新劇《此時此刻》中呈現的大尺度情慾戲,被網友直呼「性張力爆棚」。事實上,這位「劇拋臉」演員這些年早已憑演技封神,戲路又寬又野,無所不演。他曾是《下一站,幸福》裡的暖心男二花拓也,《華燈初上》裡風情萬種的媽媽桑,演活過正義的律師、檢察官,也將猥瑣變態的反面角色呈現得入木三分。

他主演的《有生之年》近來也同樣在網路熱播。40歲的男子高嘉岳一事無成地回到家,與家人開始互相理解與和解的普通故事卻引發了無數觀眾的共鳴,豆瓣上,3萬多人打出了8.9的高分。

現實生活裡,他曾在底層摸爬滾打,打過五十多份工,27歲出道,並在十年裡憑演技封神,拿到了各類大獎。近日吳慷仁來到廈門參加金雞電影節,一条也來到現場,和他聊了聊在演員道路上狂奔的十年。

編輯:周天澄/責編:陳子文(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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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劇拋臉視帝用肉身去搏

和大多數演員明星不一樣,吳慷仁沒有經紀人,所有採訪溝通都是他親力親為。在賓館見到他時,舟車勞頓的他臉上有疲憊神情,問他休息好了沒有,他實誠地搖了搖頭。

十幾年的時間裡他一直在拼命拍戲,這幾年的現象級台劇都有他的身影,戲路又寬又野,檢察官、律師、性侵犯、媽媽桑、自戀狂……無所不演,拿下過兩座金鐘視帝和各類獎項提名。在《有生之年》後,他才決定給自己放個假。

劇中的高嘉岳黑瘦、隨意,總是穿著寬大的花襯衫和拖鞋。眼前的吳慷仁恢復了正常體型和白淨膚色,穿著西裝皮鞋,只有偶爾露出的狡黠神情依稀有劇中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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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演員,他的形象隨著作品變化。2016年拍攝《白蟻》,他從70公斤瘦到56公斤,差點患上厭食症;2017年拍攝《麻醉風暴2》,他又迅速增重到85公斤,胖到「走路都有點卡卡的」;2021年拍攝《華燈初上2》,他刮乾淨腿毛練習穿高跟走路,就為了演好風情萬種的媽媽桑「寶寶」。

去年,《富都青年》開機,他飾演一位元馬來西亞底層的聽障青年阿邦,為了和角色貼近,又是一番暴瘦、曬黑,直到可以毫無破綻地融入馬來西亞的底層勞工中。這個角色也為他拿下了今年的金馬獎最佳男主角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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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都青年》的製片人Nicole和吳慷仁有了幾年的合作,也結下了互相信任的情誼。她眼中的吳慷仁對拍戲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認真和執著。吳慷仁在馬來西亞的烈日下暴曬自己,曬到Nicole都覺得緊張:「我是馬來西亞人,我都受不了這樣的暴曬。我問他『你這樣曬你能保證自己不生病嗎?』他說『不能啊。』然後繼續曬,我們都拿他沒辦法。」

還有一次拍攝狂奔的戲,吳慷仁跑得投入,摔倒在地。那次傷得頗重,所有人都勸他趕緊去醫院,他說什麼都不肯中斷拍攝。三天后傷口化膿發炎,他也出現了發燒症狀,Nicole見狀,把他「騙」上車,直奔醫院。

但如此種種,吳慷仁講起來似乎都不以為意,在他眼裡,這是在盡自己做演員的本分而已。「演員就要演好戲,其他的我們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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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吳慷仁的自述。

02 打過最底層的工,演過最邊緣的人

《有生之年》的故事很簡單,我會說,這是一個關於「家」的故事。

一個中年失意的男子高嘉岳,從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到中年時的意志消沉,從20歲到40歲,可能從來沒有獲得過一次成功的喝彩。他開飯店,但不好吃;相伴了十幾年的女友不再愛他;他想死,卻不夠勇氣,然後回到家的故事。

有人或許會叫他loser,但我不這麼認為,高嘉岳他非常「帥氣」,這種帥氣背後,你可以說他太自私、自以為是,太不願意去面對現實,但是他其實極度善良。

所以我代入了一個自己關於「好人」的想像。我印象當中,一個真正的好人可能並不會對你太客氣,可能會一句話就能惹毛你,但他其實是在關心你。

高嘉岳回到家後,和上高中的侄子有一段互相幫助、互相救贖的故事。(《有生之年》劇照)

我去年本來已經有兩部電影的拍攝(《富都青年》和《但願人長久》),沒有料想到還會有這樣一部電視劇。但是導演和製片人說願意等我,又有機會和貴媚姐、喜翔哥這樣的老戲骨去合作,我必須去參與到這樣一部劇中。

吳慷仁和老戲骨喜翔飾演一對父子。(《有生之年》劇照)

老戲骨對劇本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整個劇本都是在拍攝中一邊溝通、一邊調整的。比如在原劇本中,爸爸對高嘉岳這個大兒子講話總是大小聲(台語,大呼小叫的意思),但是在第一場戲出來,我反而感覺喜翔哥對我是最溫柔的。那種溫柔給人的感覺是,他保護二兒子,但是心裡最偏愛的其實是大兒子。

可能因為我那個時候的外形和他實在太像了吧?一樣的乾瘦、黝黑。所以我也偷偷學他,學他翹腳的樣子、學他抽煙的樣子。最後形成了一種很微妙的化學變化。

吳慷仁同為老戲骨的楊貴媚飾演高嘉岳的母親。(《有生之年》劇照)

貴媚姐自己的生活經歷已經非常豐富,她對待我們幾個兒子,幾乎是很自然就可以生出一些有差別的、很生活化的臺詞。

他們在這個框架之下是非常自在的,作為晚輩,其實就是把這一切當作是現實。爸爸寡言,我們就多說話;媽媽話多,我們就安安靜靜聽媽媽說話就好。

我自己是單親家庭,家人不算多,有一個哥哥。高家兄弟那種童年瘋玩的記憶,我多少也有過。小時候我們把棉被鋪在椅子上,燈全部關掉,帶著玩具鑽進去,好像一個秘密基地,全世界只剩下我們兄弟兩個人。

後來父母分開,一個跟著爸爸一個跟著媽媽,隨著成長而疏離是很正常的事。他給我發訊息都很簡單,絕對不會換行你知道嗎?可能獅子座就是這樣,很要面子。但有時候他遇到一些問題,他會直接打電話過來,我就知道,哦,他是想要找人講講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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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單親家庭,為了補貼家用,我14歲就出來打工。第一份工作是做電箱的焊接,第一天上班,我的護目鏡還沒到,年紀小不懂操作規範,就這麼硬上了。下班回來後眼前白茫茫一片,我當時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

我還在建築工地做過。那時候安全意識不好,沒有安全帽、防護網也沒架好,我就在十幾二十層的腳手架之間飛來飛去那樣穿梭,現在想想其實是很危險的,可能一個不留神掉下去,那就要跟世界說再見。

如果真的細分到工作的種類,可能遠不止外界所知的「50份工」。光說餐飲這一塊,我就做過中餐、西餐、外場、內場、洗碗的、切菜的,西餐又能分出鐵板、牛排、簡餐,形形色色。

所以高嘉岳在戲裡開個火煮個面的鏡頭,很多都從現實經歷裡來。我從小就開始拿刀了,在這件事上非常在行。

直到27歲,我才被發掘出道,當時我剛辭了酒吧的調酒師工作,在星巴克打工。那時候拍《下一站,幸福》,作為新人配角,片酬其實是很低的,時薪大概是95台幣,再加上置裝、交通,拿到手上可能比普通的上班族還少,對當時的我是有些捉襟見肘了。我當時還去問星巴克的店長:可不可以讓我繼續在這裡打工?

新人時期的作品《下一站,幸福》,飾演男配花拓也。(《下一站,幸福》劇照)

但入行晚有入行晚的好處,我也有入行早的朋友,他們有些是偶像起家,跟生活脫離的時間早了些,這包袱不輕鬆。即使他們想像普通人一樣生活,旁人也很難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他們。

我入行晚,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的時間比他們長。比他們多的,就是那一段時間。

03「角色丟給他,他會自己想辦法」

演《富都青年》,因為要節食減重,每天早上起來就開始算,我還有多久可以吃飯。其實也不是為了瘦而瘦、為了黑而黑。我大概在馬來西亞住了一個半月的時間,過去的時候和現在差不多,白白嫩嫩,70公斤出頭。但一到那片土地上,看到了「他們」和「我」之間的差距,我就感覺,完了,我必須得往這個方向走。

陳澤耀演我的弟弟,也做我的翻譯。馬來西亞人種複雜,語言也多樣。我們那時候真的像那些底層的移民工人一樣去上班,學他們在市場殺雞,如何給雞拔毛,把一隻雞分解清楚。

像當地勞工一樣去工作、殺雞。(一条授權使用)

和這些底層勞工深入接觸之前,會帶上很多屬於自己階級的視角。比如像,你們是不是很窮?你們是不是過得很苦?你們是不是很想家?

我們太常用自己的理解去看待一件事情,深入跟他們聊過之後,才會發現我們理解得完全錯了。

當我們真正認識一個人的時候,可能發現他過得很開心。他告訴我,他離開家十幾年,一次都沒回去過,他定期用地下換匯的方式寄錢回去。他告訴我,他的老婆孩子多大了、女兒已經上大學了。但他又會偷偷告訴我一個秘密,他說自己在這裡還有另一個老婆。

又有人跟我分享,他今天上班可以賺80塊馬幣,但下一份工作可以多賺5塊。他心裡5塊的分量,和我們心裡的5塊的分量是一樣的嗎?答案當然是不同的。

我跟陳澤耀彼此相處的時間頗多。我們先學了專業的手語,然後再學習如何簡化,把簡化加入生活的動態,到後來,我們每時每刻都可以從左邊比,右邊比,可以用嘴形甚至表情去說話。要讓大家相信,兩個沒有血緣關係、一個會說話一個不會說話的兄弟,是如何相依為命二十多年的。

有一次我沖進當地一家公共廁所,有個打掃衛生的阿姨劈頭蓋臉用馬來語罵我,罵得超級兇。我又聽不懂,我就抓住阿澤要他翻譯,原來阿姨說的是:「我的廁所才洗乾淨你就這樣沖進去,你知道你弄得多髒嗎?」

從那一刻開始,我覺得我是真的像(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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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問過我接戲的標準,其實沒有這麼嚴肅。有時候是因為和導演比較熟、有時候是因為我有空、有時候是因為片酬高。對,就是這麼實際。《華燈初上》是拍了一半才找我,我又剛好有空。導演連奕琦就笑說,反正角色丟給他,他自己會想辦法。

確實,一旦接了角色,我就會自己花時間、自己找老師、自己想辦法。

我覺得好玩是很重要的一點,首先自己要有一個玩心在那裡;責任感是另一點——這是我從小到大對工作的態度。

04 四十歲成為「能幫對手演好戲」的演員

這十年,我讓我自己過得挺累的,但我也是故意為之的。我是故意讓我自己在近幾年可以接觸更多的角色,不斷地有釋放的動作。我有比較悲觀的想法,我不覺得演員的生命可以持續這麼久,人不可能永遠在浪上。

我總是希望可以在某個階段,能達到一個自己心裡覺得「做到了」的位置,這和大家如何看待我、獲得什麼獎項都沒有關係。拍完《有生之年》以後,我突然覺得我做到了,因為我看到了不一樣的自己。

《模仿犯》中飾演堅持正義、理想主義的檢察官郭曉其。(《模仿犯》劇照)

觀眾在看戲的時候可能會覺得「他這次又不一樣了」,但我們太知道自己的表演跟自己的能耐了。我們心裡清楚,其實都一樣,只是導演跟機位不一樣;只是今天是左臉,明天是右臉,頭髮長一點、短一點,揣摩角色的方式出去一點或內斂一點,僅僅是這些區別而已。所以說,一個演員要看到不一樣的自己是非常不容易、也是非常幸運的的事情。

我的2022年非常精彩,一年以內就幹掉了5部片,好像做完了人家做三年才能做完的事情,心裡非常踏實。那種踏實,才讓我覺得可以不用跟自己賽跑成這個樣子。

我今年40歲了,近三四年我很常想到「傳承」這件事。娛樂產業實在是太快了,人跟人的關係就在拍片那段時間,結束之後可能就斷了聯繫。我很喜歡跟前輩一起工作,我常常會在旁邊看著他們,他們可能會覺得有點奇怪,我不拍戲的時候也看著他們。

我常想,如果我可以再從他們身上多學一點什麼,有機會一定要告訴更年輕的演員。在他們跟自己較勁,或者想不明白的時候,告訴他們,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

《有生之年》中,吳慷仁與鄭元暢(中)、林哲熹(右)共同演繹了高家三兄弟。(《有生之年》劇照)

我的老師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可能是我會帶進棺材裡的一句話。他說,能夠演好戲的演員非常多,能夠幫助到其他對手演好戲的演員非常少。

(一条:你在朝這個方向努力嗎?)

我現在已經是了。

人家說四十不惑是騙人的,我們這個時代的四十歲,腦袋不好使,還是有很多困惑。找到自己的定位非常不容易。你是誰?你正在做什麼?你做的事情是否有價值和獲得?

日常生活,修車是吳慷仁為數不多的愛好。(一条授權使用)

演戲當然是一個很棒的工作,但在覺得這個工作很棒之前,可能會有很多苦難。片酬低、等不到戲,拍的戲沒人看,有人批評你、有人欺負你。而經歷過這種種以後,對我來說,現在這定位是非常清楚的,我就是個演員,演員演好戲,其他的我們不要管。

而作為演員,成就感跟滿足感來自于觀眾的掌聲和業界朋友的肯定,這是最誠實的話。

比如《富都青年》在First電影節展映,有位評審兩周後托人帶了一些話給我,之前從來沒有人向我提起過的(表演)細節,他看到了,真的非常激勵我。這是作為演員非常細膩又難能可貴的一個moment。

吳慷仁和貓咪在一起。(一条授權使用)

在去年連續完成了幾部令自己滿意的作品之後,現在是我的一個休息期。我沒有太多休閒的愛好,最喜歡做的事,無非就是修車、看卡通、讀劇本,還有養貓。養寵物很棒,承接一個生命跟自己長期相處,那種連接會非常緊密。我們作為人在現實生活中太容易受傷了,這種連接對我是一種療癒。

很多觀眾會有移情作用,可能看到某個角色就覺得這個是我。那些角色都有和我相似的部分,但也都不是我。日常生活中的我寡言、有些嚴肅。我想,讓觀眾對真實的我保持一些陌生感,也是一件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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