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就睡那張沙發可以嗎？空間有點小，但睡覺是足夠的。」長明推開門，接納他留宿的大哥遞給他一條毛巾，初次見面，雙方都有點拘謹。

小小的單間光線很暗，像地下室一樣，「環境一般般」，他心裏犯嘀咕，但轉念一想：

有個地方睡已經不錯了。

在他走投無路在網絡上發帖求收留時，大哥接納了他，給他睡沙發，並請他吃飯，讓他這位沙發客，深深地感受到了沙發主的地主之誼。

即將來深的阿勳也在尋找着「沙發」，好幾位沙發主給他發了邀請，要求教英語、做晚飯，給他提供免費牀位。他們就像是古早的流浪揹包客，暫住在陌生人的家裏，這些陌生人又被稱為沙發主，將家裏的沙發或者空置的牀位借宿出去。

兩扇門的背後，沒有合同、沒有押金，只有一句心照不宣的約定：用一頓飯、一次倒垃圾、一段英語教學，換一夜留在深圳的自由。深圳很大，找不到一處固定的容身之所，但深圳的沙發很小，剛好夠兩個陌生人背對背坐着，交換各自人生的 24 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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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宿的沙發客，以勞動換取一個落腳點

阿勳在社交平台上寫道：

倒不是住不起賓館，只是想看看有沒有好心人能收留我幾天，雖然確實不打算花錢，就當我摳吧。

他準備到深圳來一趟，突發奇想，不住酒店，也不去青旅，只想找一位能免費提供住宿的陌生人，當一名深圳的沙發客。他今年29歲，碩士剛畢業，第一次來深圳，出發點是想在旅途中認識一些有意思的人。在住宿上他自稱沒有什麼要求：福田區，給張牀或者地板，房子大小也無所謂，房車也行。最好有洗衣機，不然深圳 34℃ 的濕熱天氣，他一天就得扔一套衣服。他以自身的學歷條件為保證，表示將會提供回報，比如教英語/數學/物理/計算機，又或者做晚飯。

如果你有興趣和我一起去景區，我可以給你講講我知道的知識，當半個導遊，本人有點歷史/地理/宗教知識。

評論區的人紛紛表示他在痴人說夢，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他能提供的這些回報，並不會比房租更值錢。儘管被嘲笑是異想天開，仍然有數位深圳人聯繫了他，表示他可以借宿在他們家裏，只需要幫忙做做家務即可。阿勳發現自己的選擇多了，至少可以選擇兩家沙發主去寄宿，至少能住上一個星期。

長明去年剛畢業來到深圳，找了三個月的工作，簡歷石沉大海，在朋友那裏借宿了一段時間後，長明不好意思繼續打擾下去，便在網絡上尋找好心人「收留」。一位大哥聯繫了他，表示可以提供沙發給他暫時居住，他便火速帶上行李去了大哥家。

去之前，他也擔心會有安全的問題，但是和大哥見面後，他發現大哥是個好人，便漸漸放下了心理防備。況且他身上只有手機這一樣貴重物品，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便也孑然一身輕，無所畏懼了。在長明看來，大哥住的環境也很一般，採光極差，相當於地下室，空間很窄，只是一個小單間。大哥睡牀，他睡沙發。

大哥也是個落魄之人，以前是大老闆，很有錢的，後面事業破產了，可能看到我也感覺很可憐，就收留了我。

某種程度上，長明為大哥提供了陪伴和精神慰藉，大哥和他聊了很多以前的經歷，從崛起到落魄，到無處安放的靈魂。兩位萍水相逢的人，在城市的一角抱團取暖。大哥對他很大方，讓他住了幾天，一直請他吃飯。後來，他感覺自己打擾太久，便搬到了驛站，再後來就找到了工作，租到了房子。

萍水相逢，大多都是聊聊今後的打算。

離開大哥家後，他們再也沒有聯繫過了，對他們來說，雙方都是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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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費的「沙發」，也可能是個代價高昂的「坑」

沙發客和沙發主，一方想要無償借住，一方提供免費住宿，雙方的合作不建立在交易平台上，而是靠信任和接觸。但問題又來了，想同處在一個屋檐下，即使只有一個晚上，對雙方的契合度、容忍度和人品要求也相對較高，怎麼辨認雙方都靠譜呢？

長明當時已經走投無路，他心想現在犯罪成本那麼高，應該不會有人為了他，而做出什麼危險的事情。但他也忐忑，直到和大哥見了面，大哥推心置腹地和他聊往事，才確認了對方不是壞人的這個事實。

向阿勳拋出橄欖枝的幾位沙發主，除了三對夫妻或者情侶，還有兩位男性以及一位女性。女性提供了工作室給他暫住，並詢問他是否可以教她英語。一對夫妻表示周末的時候可以讓他住，希望他能做晚飯。還有一個男生住在城中村，希望能和他聊聊專業上的事。另一對情侶平時經常接待沙發客，對寄宿的人已經見怪不怪。阿勳最後選擇了工作室和經常接待沙發客的那對情侶，他認為比較可靠。

在社交平台上，不乏自稱提供免費住宿的人，他們只對沙發客的性別作要求，其他並無更多說明。但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往往在不作要求的「要求」背後，或許隱藏着更大的坑，等着「愛佔便宜」或者「走投無路」的人自投羅網。部分沙發主會在社交平台發布招納沙發客的帖子，然而這些社交平台並無實名制的要求，任何人可以更改自己的身份、性別和年齡，網絡世界的另一頭是人是鬼，光靠網上的隻言片語很難辨別。

有一位深圳網友阿紅表示，自己可以在冬天的時候提供深圳的免費住宿，僅限女性，理由是房子閒置，不僅要交管理費，還會有一股黴味，不如讓人免費居住。阿紅自稱是女性，已經五十多歲。房子要求女性入住，必須愛乾淨整潔不邋遢，其他不作任何要求。

談到是否擔憂房子貴重物品的安全問題時，「她」表示冰箱、空調、洗衣機這種大件帶不走，家裏沒有什麼值錢的。然而，除此回答之外，「她」突然急躁地發送了這樣的消息過來，令人匪夷所思：

「我們這樣的人你以為是愛慕虛榮的披金戴銀的那種？」
「常年穿高跟鞋不是為了取悦男人？」
「愛慕虛榮就是看重金銀珠寶，就像女人穿着高跟鞋，時刻穿着胸罩，要保持荷爾蒙旺盛的假象」
「討厭又當又立的女人」

「她」的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語，更讓人疑惑，屏幕後的另一邊究竟是一位什麼樣的人在敲鍵盤？是真正的女性，還是其他身份？為什麼只是簡單諮詢「她」如何保障房子中貴重物品的問題，「她」的厭女情緒卻強烈得衝出了屏幕？如果某位不設防備的女性單獨住進了「她」的房子，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困境和糾纏？細思極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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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最大的沙發主，既安全還免費

社交平台上，有不少深圳沙發主都發布着招納沙發客的通知，為一些來深圳的揹包客或者失業者，提供暫時的住所。但他們或多或少都對入住者有一些回報上的要求，比如：最好會做飯，偶爾做下飯，要會打掃衛生，幫忙餵寵物……有的也並非完全無償，要求收部分水電費、飯錢等等，補償一下沙發主其他的支出，但大致上也比入住酒店或者青旅划算。

深圳也有民宿老闆會招納沙發客，一位曾經是揹包客的民宿老闆，此前旅遊時遇到了很好的沙發主，建立了珍貴的新友誼，於是也希望能把這份善意分享傳遞下去。她只接待女生，對沙發客的要求是如果會畫畫，可以送她一幅畫；如果會拍照，可以一起逛街，幫她拍幾張美照；如果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可以給她講講睡前故事；如果有很多旅行經驗，可以分享給她。但她也相當謹慎，會嚴格審查入住人的訊息，要求至少需要一個自我介紹：

給陌生人提供免費借宿，本身就是一件承擔風險的事情。因此對人品會有一定的要求，而我的初衷是想給一些真誠美好的人提供些許便利。

除了自願提供免費住宿的個人、民宿外，深圳其實還有一位存在感極強的沙發主——深圳本圳，提供「官方免費牀位券」。在深圳沒有住所的高校畢業生，可以申請青年驛站，一般可以免費居住7-15天，拎包入住，全市有 27 家站點、436 張牀位，覆蓋福田石廈、羅湖田心、南山南頭古城、寶安中心、龍崗坂田等核心片區。多數站點配有洗衣機、儲物櫃、就業訊息牆，部分還提供 HR 現場面試、法律與心理諮詢一條龍服務。深圳還有24小時圖書館，任何人都可以進館，裏面有空調恆温、直飲水、插座、免費 Wi-Fi、安全門禁與保安夜間巡查。全市 120+ 家圖書館，其中福田區圖書館中心館、南山圖書館總館、寶安圖書館新館等 20 餘家已實現 24 小時開放。

除此之外，部分黨群服務中心還提供「深夜驛站」，轄區內外來務工人員、求職畢業生、揹包客均可入住，提供空調、摺疊行軍牀、一次性牀單、手機充電、熱水淋浴。城市很大，但這裏的燈會一直亮着，聽無處可去的人訴說，不勸他們留下，只借他們一晚。

備註：文中人物為化名。

【本文獲「深圳微時光」授權轉載，微信公眾號：szdays】